我们应何去何从?一起倾听来自异乡者的歌声,找寻内心归途!
A Wanderer’s Melody🎶
美国最大的唐人街是在纽约·曼哈顿。
街上的圣诞装饰逐渐拆了些许,我坐在姑丈的七人小轿车的最后一排,我带著不安的心情从车窗望向陌生的城市——纽约。整个城市的街道被雪覆盖,散发著一种寒冷的氛围。我看著穿著萤光背心的清洁工人在努力铲雪,不同面孔的人在小吃车旁享受著涂满红色番茄酱的热狗,也有如我一样坐在黑色的小轿车内,整个纽约容纳了来自世界各地的人。
汽车缓缓拐入唐人街街道。街道两边的建筑虽是很道地美式的红砖墙身,以及搭配只有外国才有的铁梯,但同时又融入了好几块突出的中式大招牌,有霓虹灯的,有LED的,也有帆布的。下车后,冷风一股劲的吹著我的脸蛋,作为一位南方人去到如此冷的纽约,我差点眼睛也睁不开。我的父母在帮姑丈的火锅店做准备功夫,为了不添乱,我站在街道旁,观察著拥有华人面孔的人们将一个又一个中式红色灯笼挂在街道上方,远处的每间店门口都不约而同贴上了格外显眼的红底黑字的对联,我似乎在这陌生的纽约中感到几分亲切。雪似乎越下越多,但也无法阻挡华人要挂起这些鲜艳的红灯笼。毕竟,这对于华人来说,这是象征著「好运」。尽管如此,但仍有部分圣诞装饰留在唐人街的角落。
夜幕降临时,我与父母以及姑丈一家坐在最靠橱窗舞台旁的那一桌。我望向钢琴旁边的门口,有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在新年的夜晚陆续聚集在姑丈的火锅店内,他们都呼出一大口白雾,整个空间充斥著「新年快乐,恭喜发财,红包拿来」的问候声,每个人都围坐在华人特色桌型——圆桌,听说这意味著「团圆」。餐厅内人来人往,强壮的男性负责为每桌都放上鸳鸯锅,女性则为每桌放上食材,我则与年轻的那班人一样独自玩起了手机,似乎与这场「团聚」毫无关系。
我不由自主的看向一个人都没有的冷清街道,只有霓虹灯带给这街道些许的暖光。这时,一个戴著治愈的蓝绿色围巾的男人在街道上似乎漫无目的地游荡,他深邃的眼窝以及高挺的鼻梁被小麦色衬托的相当迷人,再搭配上凌乱的深棕色中长发,他不是亚洲人。我对他在新年的夜晚来到唐人街的原因感到好奇,又不禁想透过他的眼睛去探索他这一路所看到的城市街道。
不一会儿,他越来越靠近我所在的火锅店,甚至走进了这间只有华人的火锅店。我用手指戳了戳姑丈,问道:「姑丈,刚刚有一个外国人走进了我们的火锅店。」姑丈给我一种似乎认识他的语气回答道:「他啊。我跟你说,纽约有很多这种追梦人,为了实现歌唱的梦想,就算只是进来小唱一会,不收钱也会来,他们也就是那些常人口中的「流浪在街头的艺人」,他们没有正职,你不要学他们,你听你爸爸妈妈的话找一份稳定的工作那才是最好的。」姑丈拍了拍我的肩膀就走向与那位「流浪者」沟通,随后那位「流浪者」正在橱窗前的小舞台摆弄著那架钢琴,他支起了麦克风,轻轻的将钢琴凳移到最适合自己坐的位置,再轻轻的将扣有蝴蝶别针的黑色长大衣向后拂并坐下,并且解下那条厚重的蓝绿色围巾放在钢琴上,似乎与这场地格格不入。他一直在安静的看著待会表演的曲目,但后方聊天的声音、小孩们嘻闹的声音、酒杯碰撞的声音、碗筷碰撞的声音、火锅咕噜咕噜冒泡的声音以及暖气机的声音都似乎埋没了他的存在。我看著大家挤在一起围著铺著红色桌布的圆桌吃东西,再扭头看向那孤独一人坐在钢琴凳上搭配著身后漫天雪地的唐人街街道,不禁感到他才是那个异乡人的错觉。
这时一首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中式新年歌传入我的耳中,竟是由一位外国人弹奏的如此轻快,再加上他那有点外国口音的中文歌声,瞬间吸引在座的每一位,每个人都放下手头的事情,注视著台上的「流浪者」,他似乎瞬间融入了这个群体。只见他的指尖就像蜻蜓点水般触碰著每一个琴键,他那认真严肃的脸庞弹著这首欢快的歌,我一直注视著他那脸庞,直到音乐逐渐到了尾声,我却从他身上感到悲伤。一顿拍掌声把我扯回这热闹的环境,他站起鞠躬谢礼后,亲戚们便开始推搡曾经将钢琴当成职业的我上台表演,而好面子的姑丈更是把我硬生生拉著一块上台。我来到舞台的上方,望著下方注视的目光,又望著那双早已生疏的双手,不禁紧张的扭动手腕后,轻抚著久违未碰的黑白琴键,同时那双深邃迷人的眼睛也在注视著我。「你想弹什么歌,我可以配合你。」他的声音似乎被岁月摧残过。可我太久没碰钢琴,甚至脑内开始慌忙寻找一首我还记得的曲子,下意识故作镇定的回答道:「舒伯特的Der Wanderer。」他笑了笑,便点点头示意我可以准备开始。当光线打到他脸上的时候,仿佛整个世界都为他的微笑停留在那一秒,而我又似乎得到了久违的认可。我静静的望著他弹起了第一个音符,而他那低沈的声音似乎带著我走进了他的世界。我背著电子钢琴,他拿著麦克风,我们流浪在纽约的各街头,穿梭在不同的音乐酒吧,与其他街头艺人共同表演,歌唱著多少首悲伤又快乐的歌给予在这座城的异乡人。我们在即将被人们遗忘的历史古迹前弹奏音乐,歌唱著这座城市不同面孔的文化艺术,倾听著这座城市有数不尽的冒险故事,感受著这座城市有多少人陷入了分岔路,追随著这座城市将会带我们走向怎样的结局。他唱著那句「我的归途又会在哪?」结束了表演。表演结束后,他潇洒离去,我看著他的背影,竟有了些许盼望。
天气变得相当暖和,我徘徊在那份被众人称为是稳定工作的路上。街上也并没有在纽约所看到的那些「流浪者」,但我还依稀记得那条格格不入的蓝绿色围巾出现在布满红色灯笼的街道上,又想起了在大雪夜晚出现在唐人街的他。
或许现在这一切都只是我的渴望,但之后又该何去何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