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女说故事】搭便车环游世界
「为什么你敢就这样上我的车呢?你甚至不认识我。」他问。
「为什么我不敢呢?你都为我停车了。何况,不上车,我怎么认识你呢?」我回。
那是两年前在保加利亚乡村搭便车时的一段对话。
自从近四年前离开台湾,中东、非洲、欧洲、美洲,多数时候我总是搭便车前进,一种古老而浪漫的姿态,在命运的地图上择一方向,浪掷骰子,便随风而行的飘泊与洒脱:目的地从来不是那么重要,重要的是旅途中遇见的那些人、那些事、那些崎岖的冒险、那些地图之外看不见的风景;重要的是个人怎么在旅途中以坦荡的胸怀去学习、去成长。
搭便车大抵是建立在双方对陌生人与陌生文化的信任上:你有没有足够的勇气和一个素未谋面之人关在同一个密闭小空间,进而以一段路的时间去了解彼此呢?你有没有足够的疯狂与好奇,以实际的接触去体验人情、去探索另一个国度呢?你有没有足够的胸怀与谦逊,可以放下所有的成见及刻板印象,透过一个人以认识其文化而非以文化来评断他人呢?
友人瑜曾问我:「这么短的时间,你怎么可能全盘了解另一个文化呢?」
我想,数个小时的时间确实是来不及认识另一个人与另一个文化,甚至许多时候连结合了各种语言与比手画脚的表述皆难以完美拼凑出一段对话,然而,当我们选择去迎击、去微笑、去相信人性的美善,这之中累积起来的时间确实可以令一个人更了解自己、更了解世态人情、也更了解如何去尊重不同文化。
我们似乎是不善于表达,亦不善於坦然接受他人帮助的民族;退让与质疑组成了我们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不好意思」,仿佛受了他人一点好处便是欠下滔天的人情似,为什么我们从小被教育的谦良恭俭让最终将我们教导为热心于帮助他人,却无法爽快地享受别人给予的人情呢?
羞怯到底是个太鲜明的形象标签,胀红了的微笑尴尬地虚浮在面上,由数条泛麻的肌肉牵引著--许久之前,我似乎也时常有这样的表情,尤其刚开始搭便车之时:旅程中总有太多意料外的礼物与给予,那总令我感到受之有愧、无以为报,只得羞怯,颤颤得不安的开心。
「你为什么会觉得不好意思呢?这不过是个礼物而已。」某次在肯亚因意外而只得搭便车时,车主接连著递来零食与饮料,他每递一样东西,我道一次谢,感谢越叠越高,巍巍地在碎石路上摇摆,他瞧著我的不安,疑惑地问道。
我解释著这样的热情是我始料未及,因而不知该如何反应,并提议著请他喝杯咖啡。
车主爽朗地笑开来,牙齿灿灿地照亮了整张黑褐的脸庞:「你们亚洲人真的很奇怪,我请你我请得开心,看到你喜欢我们的食物、饮料,看到你喜欢我们的文化,我就觉得很满足了!你请我干嘛,来者是客,我当然要好好招待你,我巴不得把自家所有东西都送到你面前来。也没有别的意思,只希望你可以喜欢肯亚、可以享受肯亚。如果我去了你们国家,你们也会热情的招待我,不是吗?何况我们是平等的来往,你向我介绍你的国家与文化,而我尽我所能地让你体验肯亚,就像朋友那样,你不好意思干嘛!」
想通了后,搭便车便倒也是一种乐趣,在省钱之外,更重要的是分享、体验与交流。偶尔,不会英文的车主甚至会热情地打电话给孩子,请孩子全程作翻译参与我们的旅程;偶尔,就顺道参与了车主家的餐会、派对与婚礼;偶尔,去到意料之外的美丽风景;偶尔,顺道加入当地人生活中的各项活动,如在厄瓜多山间村舍帮忙沿途叫卖小鸡、在哥伦比亚摘采咖啡、在墨西哥乡村种植树木、出席立陶宛政党晚宴等,尽管,偶尔中的偶尔,会遇上警察的刁难、被当作站街性工作者、被言语骚扰。
「你不觉得搭了那么多便车之后,你更能灵活地应对不同话题且敏感于不同场景与环境吗?」波兰友人玛塔问道。波兰是鼓励青年搭便车的,每年四月底至五月初更有搭便车大赛[1]:由主办单位指定起点与终点,分派队伍,由最先全体队员皆抵达终点站的团队获胜。玛塔曾兴奋且自豪地向我描述波兰人有多喜爱背包旅游、多喜爱搭便车,仿佛波兰的每条干道都站了一个便车客似的。而我所遇见的波兰背包客也多是专业便车客,小至交通时间、塞车状况、举拇指或是字板,大至拦车地点、与车主的交流与铺陈,每个人各有想法、各自千秋。
确实相较于欧洲其他国家,在前苏联国度如波兰、爱沙尼亚、拉脱维亚、立陶宛、捷克等地区搭便车,大抵更容易拦到一辆车。某位爱沙尼亚车主曾向我解释道:「我们曾是受俄罗斯控制的共产国家,除了帮助彼此,别无他法。尤其我们年轻的时候很穷,想出门、想旅游只能在路上拦便车。而今,我有自己的车,有能力去帮助他人,我当然很愿意去帮助,特别是外国的年轻人。我觉得不只是我在帮助他们,他们也在教导我新的事物。这样的交流与学习,是很单纯而美好的。」
我想,真正的旅行总是在路上,在点与点之间的数个小时,在对话中的你来我往、在彼此的对应与照看,在这些堆叠起来的成长。放胆出走之外,也放胆享受吧!享受他人的善意,并回报以真诚的坦荡。
「一朝便车客,终生便车人。」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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