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 150 年前的烟囱男孩——何往作息合宜的生活?
今年二月十一日,英国纪念一人的忌辰一百五十周年。这人不算历史上的伟人,但因为他的逝去,推动社会改变。他是佐治.布士打(George Brewster),离世时只有十一岁。
佐治是一名清扫烟囱的工人,一八七五年二月十一日,他在一所精神病院清理烟囱期间,被困在烟囱内。有人意图拯救,过程中要拉下烟囱的外壁,佐治连带也被拉下,不久身亡。
与佐治一样从事清扫烟囱的男孩为数不少,被称为「攀爬男孩」(climbing boy),社会也视之为问题,一八四零年,英国已立法禁止聘用儿童清扫烟囱,但无法禁绝。佐治之死引来巨大回响,经传媒报道,消息传至第七任沙芙贝利伯爵(Earl of Shaftesbury)安东尼.艾殊利古柏(Anthony Ashley-Cooper)耳中,他决意改变。同年九月,伯爵推动议会通过法案,明令禁止儿童作为攀爬男孩,从事危险工作。
佐治带来的效应未停止,社会同时关注其他行业中童工冒险的状况,包括采矿、工厂、农耕等。一八七六年,有设立强制教育的倡议。四年后,教育条例问世,规定五至十岁的儿童就学,称为小学教育(elementary education)。任何人雇用不足十岁,或不足十三岁而未完成小学教育者,即属违法,将受惩处。以今日的标准来看,保护儿童的力度仍不足,但在当时已迈进一大步。
佐治的往事本来亦如烟灰消散,幸得业余历史学家祖安娜.赫臣(Joanna Hudson)发掘史料,并向剑桥市为佐治申请载列当地名人的「蓝牌匾」(blue plaque),令足以被世人遗忘的故事重见天日,应当纪念的事迹获得注视。一百五十年前的如烟往事在现今有何意义?昔日佐治鸿毛般的生命唤起社会保护儿童的性命,先不说目前尚有地区儿童生存权未得保障,发达地区的儿童即使「性命」得保,「生命」仍遭轻视。譬如香港、台湾、韩国等东亚地区,学童屡屡被催逼读书,目的不在于令他们具备独立人格、发挥人类意义,而是在社会认可的绩效阶梯往上爬,简言之就是今日读好书,将来揾好工,谨此而已。政府、学校、老师、家长,大多认可这想法,成为系统性压逼的各个部分,当中有觉醒者并不认同,反而要力挽狂澜,既容让小童处身社会,又避免他们遭受大势的辗压,抵御洪流于一线。国际机构订定的各项「儿童权利」和「儿童健康生活」,能办到的有多少人?甚么每天至少玩乐一小时、每天做中等强度运动至少三十分钟,不是空谈,就是神话。工业化年代,人类始觉儿童性命重要;后工业化年代,人类有否进步至兼且重视儿童生命,亦即他们的全人发展、人之所以为人的条件?
有儿童因为学业埋没健康生活,成人也不遑多让。工作令人得以糊口,延续性命,但能否真正活出人类的本质,则另当别论。时至今日,仍普遍认可一日大部分时间投放于工作是必须,理所当然的,于是人整副心思也贯注于工作,别无其他。「工作」的定义可以讨论,目前较多人认同的是「借以换取酬劳的活动」,在人力市场上,大多数情况下必须付出颇多时间才能换取酬劳。工作旨在获取支持生活的收入,而竟然要放弃大部分的生活时间来工作,才换得生活。社会目前状况如此,不易改变,这是实然;以为理所当然,不加反省,不求生活品质和作为人的超越,就是漠视应然问题。劳工问题也是如何看待生命的问题,佐治之死有价值,在于为英国儿童响起丧钟,令英国人惊觉再不遏止雇用童工,将有更多殉职的攀爬男孩。现今大部分劳工虽未直接因工身故,但沦为如机器运作,活出真正人性的不知有几分之几。人活得不像人,本质上与丧命差别不大。适逢人工智能势将取代大量人类的工作,人类再走下一步,理应思考工作的性质、在人生的比重等问题。
英国清扫烟囱公会主席韦罗臣(Lawson Wight)说︰「理解这段历史、理解不懈的政治诉求和一件悲剧如何造就我们享有更好生活,非常重要。现在每一个烟囱清扫员都有沉厚的思虑,追忆往昔众多烟囱曾经由攀爬男孩清扫。」(It’s important to understand the history and how tireless political campaigning and a tragic event have changed all of our lives for the better. Every modern sweep will have found it a sobering thought that many of the chimneys they sweep were once worked by climbing boys.)十九世纪的英国人难以想像男童可免于危险工作,全凭力争;现在我们也未及想像改革后成人和儿童的生活模态如何,立足于人类合理的生活,坚持下去,或许某日历史也可改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