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期与创伤
预期,人类前额叶大脑皮质进化之产物。人类之所以有别于其他哺乳动物,恰是因其进化出更为发达的大脑,而其中最为关键的当属负责逻辑分析与规划的前额叶皮质。这是人类大脑最后发育的区域。通常而言,该部分直至25岁才真正发育成熟,渐趋定型,此前皆处于缓慢发展阶段。
预期诞生于大脑前额叶皮质,是经过缜密逻辑分析与深入思考后的成果。随着年岁渐长,它已然与个体生活紧密交融,恰似眼睛司职观察环境、鼻子负责体验气味、耳朵承担聆听声音、舌头用于感知味道一般,成为个体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
然而,预期又与这些感官器官有所不同。它不会给我们带来最为直观的感受;相反,它借助复杂的神经递质传递,赋予我们另一种独特体验,即我们时常听闻的米哈里·契克森米哈赖先生所提及的“心流”状态。
实际上,人们极大地低估了预期的重要性,甚至可以说,它的作用远超眼睛、鼻子等感官器官。我们依据预期对事物进行判断,那些契合我们预期的事情,我们谓之“意料之中”;而那些与预期相悖的事情,我们称作“意料之外”;在“意料之外”的范畴里,那些超乎预料的“惊喜”,我们径直称之为“惊喜”;而那些超出预期的惊吓,我们则谓之“痛苦”。
我们的记忆善于捕捉差异,那些我们习以为常的事物,诸如意料之中的事情,极易被遗忘,难以在海马体中留存;相反,那些出乎意料的事情会对我们的生存构成威胁,更易被记忆捕获,成为长期记忆的一部分,深深烙印在我们的脑海之中。其目的在于,当类似情况再度出现时,我们能够有所准备,即形成“预期”,将其转化为意料之中的事情,进而从容应对,如此便能大幅提升我们的生存几率。由此可见,相较于意料之中,意料之外显然对人类的生存更为重要。
在“意料之外”的情境中,超出预期且能带给我们愉悦之感的“惊喜”,是我们努力工作、坚持付出所收获的超额回报。由此,便催生了“心流”状态。
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美妙状态。一旦你体验过这种状态所赋予的快乐,便会不由自主地持续追寻。这种快乐远非多巴胺带来的短暂兴奋所能比拟。因为多巴胺所引发的兴奋遵循收益递减规律,下次需更强烈的刺激方可体验到类似的愉悦。
相反,“心流”带来的快乐源于“内啡肽”。这种快乐会随着付出的增多而逐渐递增,尤其是在完成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时,内啡肽所引发的神经刺激更为强烈。基于此,我们构建起了生活中的正反馈系统。
超出预期的惊吓,我们将其称作“痛苦”。当遭遇此类意外时,我们往往未能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这会在短时间内对我们的身体和心灵造成巨大冲击。在医学领域,有一个专门的术语来描述这种情况,即“创伤”。据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最新统计数据显示,全球几乎每个人在一生中都会经历不同程度的创伤。超过二分之一的人口或多或少受到长期创伤的影响,进而引发了抑郁、焦虑、失眠、肥胖、高血压等各类慢性疾病。
创伤对人的身体和心理造成了极为严重的损害,它本质上是我们身体脑与心理脑之间的失调。创伤发生后,身体脑和心理脑会出现分离现象。尽管我们的物理身体能够较快地从创伤中恢复,但心理脑却难以恢复到正常状态。它会不断重复创伤情景,产生典型的“闪现”现象。这一现象会直接影响我们的身体,致使身体无法真正恢复到正常状态,身体脑与心理脑之间出现间隙,让我们的身体时刻处于紧张、焦虑、惊恐的状态,而这正是身体处于压力状态的典型表现。
这种长时间的压力,会使我们从短期创伤陷入长期的慢性压力状态。神经系统、免疫系统等长期处于压力之下,最终会对我们的身体健康产生持久的负面影响。
关于创伤后的治愈,诸多心理学书籍均有相关记载。这是一个漫长的恢复历程,需要与患者进行耐心的交流与沟通,将创伤带来的伤害加以内化,使其融入全新的世界观和人生观。这也是解决诸多“失配”症状的典型方法,不过这并非本文的主要探讨范畴。
本文的重点聚焦于创伤的上游,即其根源——人类预期的后果。预期是我们生活发展的附属产物,唯有把握好预期,方能从根本上消除创伤带来的隐患。
预期,简而言之,是我们对即将发生之事进行的评估与判断。它不仅指引着我们的行为,还左右着我们的决策以及日常生活。例如,当我们目睹外面天色阴沉,便会预判即将降雨,于是自然而然地携带雨伞,以应对可能到来的雨势;再如,听闻新闻报道今日有重要会议召开且实施部分交通管制,我们便会预估将会出现严重的交通拥堵,进而提前出门或者选择搭乘公共交通工具,以此避免遭遇堵车困境。这些皆是我们每日基于自身认知所形成的预期,它们影响着我们的决策,引导着我们的行动。
预期是认知的产物,提升预期能力,实则是提升认知能力、拓展认知范畴。我们无法对认知范围之外的事情作出预期,这是一种天然的风险,就如同我们难以对海啸、地震等自然灾害进行精准预判一样,这些事件远非人力所能掌控。面对此类风险,我们唯有坦然接受,而后积极应对。与之相反,认知能力能够助力我们对生活中的各类事件进行预期。而提高认知能力需要从两个方面着手:其一,是通过自身的经历,也就是积累经验;其二,则是借鉴他人的经历,即进行学习。
1. 经验。生活经验能够拓宽我们的预期边界。当类似情况再度出现时,我们便知晓如何妥善应对。过往的经历赋予我们更强的能力去处理未知事件,使我们能够更为稳健地掌控人生走向。由此,积累经验是提升认知的首要途径。2. 学习。提升认知的第二种方式是借鉴他人的经验,从中汲取能力,进而提高认知水平。人类天生具备强大的学习能力,对新鲜事物充满渴望,这种天性驱使我们不断追求新知识。因此,我们需从他人的经历中学习,以拓展认知范围,增强预期能力。
我们正是借助这两种方式来提升预期能力。当事情的发展契合我们的预期时,我们便能表现得游刃有余、从容不迫。同时,我们也会依据事情的进展及时调整预期,这正是著名的贝叶斯法则的核心要义。该法则先赋予事件初始的发生概率,再根据事情的发展调整似然度,从而得出事件新的发展概率。
此外,我们需着重强调,知识对提升我们的认知与预期能力作用有限,或者说仅在相关专业领域能提供一定助力。认知与预期更多地依赖经验,毕竟经验是人类生存的根基。然而,专业的学习与培训,以及丰富知识的积累,能够促使我们更有效地调动前额叶皮质层。这种积极主动的调动,有助于前额叶皮质层的发育,从侧面而言,也能切实提高我们的认知能力与预期能力。
我们对安全感有着本能的需求,熟悉的环境、相知的人能够增强我们内心的安全感。对于呱呱坠地的婴儿而言,建立安全感更是至关重要的事情。与此同时,我们的大脑又极度渴望学习、交流,对新鲜事物充满向往。结识新的朋友、邂逅新的恋人、融入新的工作环境,乃至踏入一座陌生的城市,都会让我们心生兴奋与愉悦之感。
然而,新鲜往往意味着超出预期,而超预期既可能带来“惊喜”,也可能引发“悲痛”。当我们陷入悲痛,遭受创伤时,要想从中走出来、恢复如初,就需要回归熟悉的环境,与熟悉的人相伴,重新构筑内心的安全感。
如同婴儿,父母宛如他们温暖而坚实的港湾,为其提供着无与伦比的安全感。这份安全感赋予了婴儿探索世界的强大动力,他们满怀热忱地学习行走,即便无数次摔倒在地,也会毅然决然地再次起身,继续前行。每一次摔倒后,他们都满心渴望投入父母的怀抱,在那里寻得安全感。而父母的鼓励与安慰,便成为他们重新尝试的最大动力,由此逐渐构建起最初的人生观。
同样地,对于成年人来说,在遭遇创伤之后,熟悉的环境、家人的陪伴会给予他们莫大的慰藉,为他们提供再次尝试的勇气与动力,助力他们尽快从创伤的阴霾中走出来,重新拥抱生活。
反之,一旦我们失去了安全感,失去了熟悉的环境与家人的陪伴,我们便会不由自主地陷入长期的“失配”状态,丧失再次尝试的勇气与动力。由此可见,安全感对于每个人而言都至关重要,它是伴随我们一生成长的动力源泉。我们自出生起,便从父母那里获取安全感;待我们长大成人、为人父母后,又能从自己的子女身上寻得这份安全感,这正是父母与子女存在的重要意义。他们是我们最大的安全感来源。
倘若我们在早期无法从父母那里获得足够的安全感,我们的世界观便会认为人类是不可信的,这种观念会如影随形,贯穿我们的一生。我们会极力回避与他人进行深入交流,甚至抗拒产生感情,只能将安全感寄托于宠物或其他事物之上,最终导致身心长期处于失配状态。
人类大脑处理信息遵循由下至上的层级顺序:首先是感官器官进行直接输入,将外界的各种信息捕捉并传递进来;接着,丘脑开始发挥作用。丘脑堪称大脑中的“CPU”,它承担着将各类输入信息精准传递至相应神经系统的重要职责;
随后,边缘神经系统登场。它掌控着我们的情绪反应,诸如喜怒哀乐,同时也主导着“战或逃”等决策的产生。而处于最上层的前额皮质,则负责逻辑分析与思考,能够对信息进行深度解读与处理。预期恰恰是前额皮质层处理信息后得出的结果。它能够拓宽人们的耐受区域,使人们对外界输入的各种信息进行更为深入的分析与解读。
与之相反,那些认知能力有限、深受创造力困扰的人,其耐受区域极为狭窄。外界信息很难进入到前额叶皮质层进行处理,更多时候仅在边缘系统层就被处理了。如此一来,为了保护自身,他们会变得愈发敏感,往往只能在战斗或逃跑之间做出选择,甚至会陷入解离状态。
动物的信息处理能力主要依赖于边缘系统,有限的皮质层限制了它们对信息进行深度处理的能力。以老虎为例,当它遭遇人类时,首先会选择发起攻击,这是边缘系统的应急反应。我们常常只关注老虎伤人事件,却鲜少从老虎的视角去思考。在老虎看来,人类是不可信且充满危险的。无数老虎丧命于人类的猎枪之下,因此,当遇到人类时,它们最本能、最基本的反应便是先发制人,发起攻击,这是来自边缘系统“战或逃”决策机制下,对自身最直接的保护方式。
同样地,当认知能力有限的人遭遇危险时,也需要做出“战或逃”的决策。无论选择哪种方式,大脑都会发出指令,促使血液从心脏加速流向身体各个器官,如手和脚,让它们充满力量,同时心跳也会随之加快。
反之,在更极端的情况下,当我们预判危险已无法逃避时,比如面对老虎而无法逃脱,或者像泰坦尼克号上的乘客那样,已然预见死亡不可避免,人们会进入一种名为“解离”的状态。在这种状态下,血液会反向流动,从四肢回流至心脏,大脑会为即将到来的危险做好准备。此时,心跳会趋于平缓,大脑会释放“内啡肽”这种类似阿片的神经递质,以缓解威胁带来的疼痛感。这一系列反应皆是人类与生俱来的自我保护机制。
这些信息皆于边缘系统中进行处理,进而实现快速且无意识的决策与行动。而前额叶皮质层则能使我们在危机时刻,冷静分析局势,探寻具有可行性的解决方案,诸如寻求援助、巧妙伪装、伺机隐藏等。
然而,显而易见的是,对于未曾接受相关训练、缺乏相关知识的人而言,做出此类决策与判断实非易事。认知水平的提升,能够切实增强我们的预期能力,拓宽我们的耐受范围,赋予我们更强的能力去承担责任、应对问题,甚至直面风险与恐惧。
我们必须要具备预期能力,因为唯有预期能赋予我们安全感。倘若缺乏预期,我们将长久处于恐惧与意外交织的高度紧张状态之中。长此以往,身体必然会在长期的压力重负下饱受折磨,最终影响健康,缩短寿命。
实际上,哺乳动物的寿命普遍较为短暂,其主要原因在于它们每日都需直面天敌等未知风险,且有限的大脑皮质层难以形成有效的预期。这使得它们不得不长期生活在恐惧与意外的阴影之下,身体时刻处于警惕状态,自然寿命也就随之缩短。人类的生存离不开预期,失去预期就如同赤身裸奔,毫无安全感可言。唯有提升我们的认知能力,拓宽我们的耐受区间,方能使我们远离意外带来的创伤。
此外,我们更应珍惜家人,包括父母、子女,甚至爱人,他们是我们安全的港湾,是我们经历创伤后得以恢复的宝贵资本。只有在充满爱的环境中,人们才能迅速且有效地恢复,恰似跌倒后的孩童,在得到母亲的安慰后便能继续勇敢前行。同样,当我们为人父母后,也能从子女身上获取这份安全感。即便失去整个世界,与子女间割不断的血缘纽带,依然是我们坚固的避风港,是我们重新出发的强大动力。
我们的一生,都是在安全感与新鲜感之间寻觅微妙的平衡。任何一方的失衡或偏颇,都将对我们的健康产生不利影响。若一味地追求安全感,我们便会与诸多新鲜事物和宝贵机会失之交臂,最终被时代的洪流无情淘汰。同样,若一味地追逐新鲜感,我们则会深陷无尽的意外漩涡,遭受接连不断的创伤。
唯有妥善平衡好安全感与新鲜感之间的关系,持续拓宽自身的耐受区间,我们方能有效地把控生活的节奏,拥有健康的体魄。
预期与创伤也适用于集体。集体由无数个体构建而成,却又独具集体主义的特质。集体意识常常会对个体意识造成侵蚀,即便再聪慧的个体,置身于集体之中,也极易陷入集体无意识的状态,被迫选择从众,随波逐流。
集体的预期能够拓宽集体的耐受度。然而,集体预期往往会受到领导者的引导,朝着领导者所倡导的方向发展,这正是集体无意识的典型体现。集体创伤通常更为严重,且具有更强的持久性。领导者会借助集体意识,将集体创伤分散至个体,致使个体出现创伤与解离状态。一般而言,集体创伤的消解需要漫长的时间,甚至要历经几代人的不懈努力。
集体的安全感源于集体创建之初所树立的形象,这形象或许是集体的标识符号,亦或是集体的创立者等。唯有凝聚力量、树立良好形象,集体方能获得安全感。
集体是一个复杂的团体机构,与受生理作用影响的个体不同,集体受到更多复杂因素的影响,尤其是集体领导者的影响。只有当领导者的利益与集体的共同利益趋向一致时,集体利益才能实现最大化。否则,领导者的利益便会与个体利益产生冲突,最终,集体必然会遭受创伤的侵袭。
预期赋予我们最大的能力控制生活,预期的不足就会带来创伤,影响我们的健康。正是预期与创伤之间相互关联的关系成就了我们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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