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者文摘】母亲的潮州话
由于父母是潮州汕头人,家里的客人也是来自潮州的乡里,所以从小我就听著口音浓厚的家乡话长大。不过潮州话这语言好像只属于上一代的,来到我这一代,与家乡的连系就变得稀薄,哥哥能听不能说,而我更是连听也相当勉强。
父亲会抽烟,那时家里叽哩咕噜的潮州话好像他那呼出来的烟圈,呛喉又刺鼻。父亲和母亲说话的时候会说潮州话,他们通常谈论家乡的是非和家族琐事;跟我们说话的时候会用广东话。父亲盘起嶙峋的双腿,半蹲半坐在木造的长沙发上,他的潮州话带著香烟和沧桑的味道。
我出生后七年,父亲去世了,家里变得只有母亲和同是乡里的客人会说潮州话,那时的潮州话仿佛不同了,变得温和而坚实;而那带沧桑朦胧的潮州话—属于父亲的潮州话—却加添了一种不可言喻的亲切感。
随著我开始步入社会,家里的潮州话又变了。母亲不时会与家乡的亲戚通电话,聊得兴起时,那高亢的声线连在屋子外的走廊也能听得一清二楚,可是经过年月消逝,她和亲戚谈话时竟然开始打舌头,期间更夹杂著广东话来,当她意识到的时候声线不禁越来越低,感觉就像一个学生向著外国人情急之下说了中文一样,然后变得窘困和尴尬。
原来母亲已经开始忘记自己的母语。虽然这并不是相当值得惊讶的事情,但这令我开始留意到语言的流逝确切地在身边无形中发生。语言也许是种「根」,我们之所以想要捍卫广东语也是想守护这种「根」;而母亲的确把她的「根」以令人惋惜的方式渐渐遗忘,可是她却没有为此而感到后悔,因为她的「根」,早就已经根植在我们身上。
曾经有一天,我问了母亲一个问题:将来你百年归老,想要葬在哪里?乡下还是香港?
她回答说:你们在哪里,我就葬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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