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旅途相遇

他们在旅途相遇 


 

        正午的阳光正茂,刺眼的阳光甚至洒进了机场里某个阴暗的角落。突

如其来的光线令幼羚无从适应,正当她打算找另一个的角落站著的时候,机场的广播及时响起:“乘搭ABC航班的乘客请于现在到四号登机室办理登机手续,重复一遍......” 听毕,她便拉上行李箱,远离身后那片逐渐被阳光淹没的范围。

        办好繁复的登机手续,托运好行李后,幼羚被工作人员引领到登机入

口。找到座位后,她长长舒了一口气,却同时陷入了杂乱的思绪。这次是她第一次在没有任何人陪同,亦未告知家人的情况下,来的第一躺长途旅行,而目的地就是距离香港有二千多公里的西藏。

        到了那里之后,先去民宿登记,然后再去逛逛想去的地方,幼羚心想。

        可是,莫名的空虚感使她意识到,原来自己如此渴望被人陪伴。“即使我曾受到惨痛的教训?”她喃喃自语道,“程幼羚,他们之中都没有人是 真正在乎你的......”。身旁的旅客怪异地瞟了她一眼后,不以为意地继续阅读手中的报纸。

        幼羚摇摇头,似乎是想把那些从几个月前便开始困扰著她的烦恼从脑海中驱赶出去,可这始终是徒劳,没有实则性的作用,她只好作罢。从衣袋中掏出已许久没使用的手机,映入眼帘的是一连串来自社交媒体的通知及多通未接来电,画面令她陷入了两难——看,抑或是不看?

        “......” 即便看了,也不会改变什么。幼羚把手机放回衣袋,捂了捂。

        飞机上的氛围很安谧,她压了压头上那顶黑色的鸭舌帽,它纯黑的外表令幼羚的皮肤看上去更白皙,说是苍白也不为过。而她的身体正逐渐放松,沉沉地睡去。

        待她完全清醒后,她已身处拉萨机场了,正茫然著下一步该怎么办时,有人轻搭她的肩膊,转向身后,原来是一名充满藏族风貌的男生正微笑著向幼羚吐舌头,说:“您好,您是程小姐对吧?” 她点点头,他便继续说:“欢迎您来到西藏!我是您预定的‘诗措客栈’派来接待您的负责人,我叫闵思贤。” 见他的工作服上有清楚列明民宿名字,颈子上亦挂有员工证,幼羚便放松了警惕。“你好!” 

        “我带您去我们那儿歇歇,长途跋涉,您肯定累了。” “好!”幼羚回应道。然后他便接过她的行李箱,引领她跟隋他的步伐,走在思贤背后的幼羚稍微观察了一下他的背影。可能是因为西藏的阳光太猛烈了,即使他正带著一顶渔夫帽,他的皮肤已经被晒成了健康而显眼的小麦色,不过他的五官深邃,且身材高大,很有藏族人的样貌特色,是一名颇帅气阳光的男生。

        真羡慕,周围路过的行人都散发出健康的气息,与我这个病秧子截然相反,幼羚暗想到。走出机场后,蓝白色且无瑕的天空令她的心情大好,忘却了身体响起的警报。

        “呕...咳咳!”胃部一阵翻搅,排山倒海的不适感接踵而来,幼羚的心底漾起一阵不安,刚才在机场里还好好的,为什么偏偏现在发作...她用手摀住嘴巴,想要尽量降低自己因不适而发出的声音。一直走在前面的思贤似乎察觉到异样,回头看到幼羚痛苦地摁著胃部的样子后,连忙走近询问她的状况。“程小姐,您还好吗?”即使胃部的剧痛快要让她窒息了,她只是摆摆手,让他不用介意。

        “西藏海拔较其他地方高,来这游玩的旅客经常出现高原反应,为了应对这种状况,我多年来一直随身携带氧气瓶...啊,找到了。” 思贤从他腰包中翻出一罐蓝色的小瓶子,并将它递给幼羚。见她好像不太信赖他的样子,他便补充一句,“全新的,没有其他旅客用过!您放心使用吧,用了之后会好受很多。” 幼羚只好相信他。都怪自己没有随身携带止痛药......不过从刚刚离开机场开始便已感到呼吸急促,可能真的出现了高原反应...幼羚想到。    

        接过思贤的氧气瓶后,她拼命吸了吸,效果马上立竿见影,她的气色也红润些了。幼羚感激地向思贤道谢,“谢谢你,我感觉好多了。” 他腼腆地笑,说:“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事儿!”然后他重新拉上行李箱,“既然你不舒服,那我们走慢点吧。瞧,咱们民宿就在那儿。” 他把手指指向不远处的一幢建筑物。

        “天蓝色那幢?” 幼羚问。“是啊!很美对吧?” 建筑的外墙全用天蓝色上色,不仔细看还以为它是天空的一部分呢!

        到达民宿后,前台小姐效率地把她领到三楼的贵宾房。打开门后,窗外美丽的景色立即扑进幼羚的视野。走进偌大的阳台一看,填满外边的地方并不是高楼大厦,而是一大片随著风飘动的草原及无名小花,还有正放著一大群羊的牧羊人,蔚蓝的天空与大地的纯朴形成了一幅都市人未曾看过的美丽的风景画,和香港那些虽然能高耸入云,却让人窒息的商业大楼相比起来,这个地方更安静,朴实,让人感到温馨。

        如果可以,真想永远在这里生活下去!可惜,我的身体状况不允许我这样胡来,而且我留恋香港的所有,我不能舍弃留在那的一切,包括家人,朋友,学业.......幼羚低头思索著,心底空落落的。

        假如他们已经把我抛弃了呢?

        她的眼睛一黯,皱了皱眉。一旁的前台小姐见幼羚面色骤变,便小心翼翼地询问,“程小姐,您是对房间有什么不满意吗?”幼羚对她的问题感到很诧异:“不会,我很满意这里,怎么了吗?” “不不不,”她连忙否认,“我只是见您好像不太开心的样子,我以为您是对房间感到不满才......” “不是啦,我只是突然想到了某些不愉快的事。” 幼羚停顿了一下,然后微笑道:“我对这里很满意。”

        房间配备了各种生活必需品,不但有设备俱全的厨房,还有一部和幼羚差不多高的冰箱。原来西藏的民宿并不落后啊,而且挂在墙壁上的壁画和挂饰也很有意思,跟香港的五星级酒店不相上下,她心想。

        收拾好行囊后,幼羚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休息,既不想上网,也睡不著觉,何不先去体验一下这趟难得的旅行呢?这个想法突然占据了整个脑海。

        也行,活动活动也好。

        于是她走下楼梯,经过民宿前台时,发现是思贤正在当值。“嗨思贤,你也在前台工作吗?” 他抬起头,见是幼羚,便笑得很开心,“是程小姐啊,不是啦,她先去吃饭了,来替班的人还没到,我就先顶替著。” 见她背著个小背包,似是要出去玩的样子,便问:“您不需要再休息一下吗?” “比较想出去玩,待在房间太无聊了。”

        “噢!”思贤思索了一下,“要我陪您一起去吗?我知道很多好玩的地方,而且这里地方大,我怕您迷路。”

        幼羚迟疑了一下但最后还是说“好”,因为她怕自己会再出现高原反应,或者是胃病又发作,到时候没人照顾便惨了,有个照应也不错。 “但谁来看顾前台?” “他刚到,在换衣服呢。”幼羚耸耸肩,表示理解。

        “氧气瓶,水,太阳眼镜,帽子......我的帽子呢?” 他正确认著身上的装备,却发现帽子不见了,”您等等,我先去找找我的帽子.......”

        “帽子的话,是指你头上那顶吗?”幼羚尴尬的发问,她从刚才开始就很疑惑为什么思贤随时随地都要带著顶这么热的东西?虽然这里是民宿,但也有安装冷气呀,不至于那么怕冷怕热吧?哦,有可能是他的穿衣风格吧,自己也不好过问。

        “噢!您说得对!原来就待在我头上...也对,我没可能把它摘下来...”他小声嘀咕著,随即又换上一张笑脸,“那咱们出发吧!”  “好!”

        随即,经过十几步的路程,思贤将幼羚带到刚才她在房间阳台上看到的那片大草原。幼羚用力地用鼻孔深呼吸了两下,继而产生了第一次想要把空气吃掉的想法,因为那儿的空气实在是太自然太新鲜了,而且周围的环境让幼羚有种“我已经跟大自然融为一体,我也是草原的一员”的错觉。

        “程小姐!不要吸入太多空气啊!小心出现更多的高原反应!” 远处的思贤朝她大叫著,她这才发现他走去跟那位牧羊人聊天了,比起聊天,更像是商议著什么。

        “嗯!没事!”幼羚开心的朝他吼回去。这时候,风起了,及腰的长发被风轻轻地撩起,她心想:要是有人给我拍照就好了,可惜我没带手机,思贤会有吗?

        虽然幼羚想知道他有没有携带相机。但话还没说出口的时候,那群绵羊已经朝她奔来,把她团团围住。幼羚吓了一大跳,因为据她所知,绵羊是不喜欢亲近陌生人的。但它们看上去好可爱,软绵绵的,好想摸一摸,只是不知道牧羊人允许不允许.......她期盼地望向思贤那边,只见对面的他朝著自己摆手,慈祥的牧羊人也冲她友善地笑了笑,示意幼羚可以随意摸那些羊。

        从来没有接触过草原动物的她,现在有机会接触活生生的羊,而不是羊肉串,别提她有多激动了。幼羚静静地蹲下,小心翼翼地抚摸一头看起来比较温顺的小羊,它随即感应到她手心的温度,慢慢地伏下羊头让她随便摸,其他羊见状,也有样学样,把头都伏下然后去撞幼羚,示意要她摸。

        此刻的幼羚感到一丝前所未有的满足感。这是她无法从完成其他难事中获得的。此时的我真的好快乐,从来没有如此放松过,可能是因为我感受到那群羊在信任著自己,而又很久也没有感受到被人依赖的感觉了吧。幼羚心想。

        幼羚与羊群们相处的一幕令思贤久久不能移开目光,他悄悄地拿出一部相机,摄下了一张又一张的回忆。夕阳西下,少女轻轻地掀起裙摆,在草原上翩翩起舞;少年满脸笑容地看著少女的一举一动,仿佛她是这世上最珍贵的宝物,仿佛没有烦恼、  疾病的缠绕。

        “程小姐,该走喽,太阳下山啦,牧羊的叔叔要带羊群们回家了!”思贤小心翼翼地靠近被围在羊群中间的幼羚,他们只好举步维艰地从羊群堆中走出去,不舍地跟牧羊人和羊群道别后,他们踏上了回去民宿的路。

        “羊群们很喜欢您。”最先开口的是思贤。“真的吗?”“刚才我和叔叔聊天,他说除了您以外,没有其他旅客能够让它们打开心扉,真神奇!” “不是那名牧羊人把羊都叫到我身边的吗?”“不是啊,是它们主动靠近您的。”

        幼羚心中突然涌进一丝优越感,令她沾沾自喜。但又转念一想,羊群是很有灵性的,难道他们感受到什么了吗?感受到我的身体散发著将死之人的气息? 心中一黯,刚才的那份优越感亦随之消失殆尽。

        “怎么了吗?”细心的思贤察觉到幼羚的面色变化便问。“没什么......” 刚好到了民宿门口,幼羚不想回答便匆匆地跟他道别,“到了,我先进去啦,晚安!”“晚安,明天见。”他鞠了一躬,幼羚朝他点了点头便进了民宿。

        可能是玩得太累了,幼羚洗了个澡以后便瘫倒在床上,也无暇理会胃部传来的数声悲鸣。突然想起自己的午饭,晚饭都还没吃,正想要下个面条,但一想到吃饱后,病情不但会加重,还会加快结束她本就已经短暂的人生,她便也不太在乎吃不吃了,“当务之急是补眠。”她把身体蜷缩成一团,闭上眼睛,前往梦境。

        待她再次醒来,已经是四天后了,幼羚环顾四周,看见房间的布置依旧,她便知道没有人在这段时间期间闯进来确认自己是否仍然在生。她缓慢地下床,阳台外的风景仍是那么迷人,可是一切鲜艳美丽的事物仿佛就在取笑她,取笑她只是一盘即将消逝,虚无飘渺的散沙。即使能辨别事物的颜色,可也没心力去做这些无意义的事了。

        因为我的时间只剩下三天了。

        幼羚慢悠悠地换好一套衣服,没有带走任何东西,便走出了房间,一开门便撞见一脸焦急的思贤,端著一盘食物杵在门前正准备敲门,见她开了门他还吓了一大跳。

        “程小姐您终于醒了呀!”他一脸欣喜,灿烂的笑容仍是那么温暖,令幼羚的嘴角微微勾起,但她只是静静地凝视思贤,没有回答他的意思。见状,思贤便继续说:“您先把吃些菜吧,您这几天都没出过房门,我敲门您也没有应答,所以我这几天也有把饭菜放您门口,但您好像把自己隔绝开来了。”他似是在恳求,但同时带有一丝命令般的语气,他亦把整盘食物端到离她更近的位置,好让她闻到香味。

        的确,食物的香味动摇了幼羚,但她把心一横,仍是拒绝了,“我这几天有吃饭,刚才也吃过了,我现在想出去散散走走。” 她的语气带有拒绝的意味。见幼羚真的毫无半分接受这个提议的意思,思贤只好作罢。“那我陪您去走吧。”“不用啦!你也有其他工作要做,我只是去散个步。”

他见状也不好纠缠了,于是幼羚独个儿走出了民宿。

        可能我有时候做事会欠缺考虑,但我无法忍受自己将快离开这个美丽的世界,我多么希望自己能有一个健康的身体、崭新的人生啊!

        即使幼羚再如何大声呼喊,也没有人会听见,因为这是埋藏在她心底里最深处的秘密。

        回过神来,她已走到大海的旁边。

        望著一望无际的大海,幼羚脱下鞋,光著脚,慢慢地在海与地之间的边界来回踱步,她安静地听著浪花拍打岩石的声音,那段旋律为她带来了陪伴。

        海风迎面吹来,沁入心底,凉凉的,亦把幼羚最后的一丝理智带走了。

        她慢慢地走下海,

        即使那片蔚蓝的海看似温暖,但她没想过竟有如此寒气逼人。

        她就这样寂静地,一动不动地任由海水剥夺她的感官,逐渐渗透入更深层的黑暗中。她也开始感到害怕了,她喘息著,海水倒灌入鼻腔,带给她的是血淋淋的痛苦,以及更多更多的冰冷,喉咙也直发疼。

        空气好像越来越稀薄,幼羚的身体一阵一阵地抽搐,肺部几乎要炸裂开来。“没事的,只要再忍耐多十秒,一切便会过去了。”她安慰著自己,可她又突然觉得所有事情都有解决的办法,现在这样做,她真的快乐吗?她真的正确吗?

        “咕噜咕噜...” 可她已经听到生命流逝、秒针快进的声音。而她的胃部也受不了如此寒冷的刺激,刺痛著她身上每一寸神经。

        突然,正下沈著的幼羚感受到自己的身体似乎正被一副强而有力的臂弯捞起。

        脑海亦因他浮现起“活下去水”的念头。水面因他的动作而泛起阵阵波澜。幼羚奋力睁开因为酸涩而闭上的眼睛,期盼著破开黑暗,看见她的救命恩人。

        “咳!咳咳...!咳!” 上岸后,第一感觉是很冷,非常冷,身体的本能促使幼羚把已经吞下去的海水吐出来,身体快要麻木了,进水的鼻子很不舒服。

       待她平静下来后,思贤一言不发地看著她。幼羚亦从眼角余光看见他那头发少得可怜的头顶,是长期熬夜?或是基因遗传?这定是他经常戴著帽子的原因吧。

        “为什么这么做?” 长久的沉默过后,先开口说话的是思贤。“为什么要救我?” 幼羚反问道。思贤拿出身后的大毛巾,递给她。干毛巾包裹著幼羚,使她心底升起一阵暖意。

        ‘如果换成你,遇到这种状况,你也不会见死不救吧。”幼羚点头。“我从你身上看到了以前的自己,我不能当作看不见,也不会见死不救。这对我来说是一种折磨。” 思贤把头转向另一边,不想让幼羚看到他的眼泪。

        “思贤。”幼羚轻唤。“您说。” 思贤仍是望著另一边,“我在听。”

        “一个月前,我考砸了文凭试,” 幼羚深呼一口气后说,“我一直是一个名列前茅的高材生,父母、老师也对我辅以厚望,但我却无法考上大学,因为我快要死了。”

        “大约是两个月前吧,我因身体不舒服而去医院做身体检查,却被通知我罹患了胃癌。” 思贤不知何时已转过头来,不可思议地看著幼羚,就像是在听著世上最荒唐的事一样。“我来西藏是想要逃避。”

        “我既没有勇气面对自己,却有勇气寻求解脱。我现在的食量连以前的一半都没有了,因为我的胃功能已衰退太多,无法消化。我也想上我自己喜欢的大学,跟朋友们喝酒,聚餐。做一些以前做不到的事。这些对其他人来说,这些是伸手可及的未来。但于我,却是奢望。一个走到生命末期的人来说却是种奢侈。我本来是想瞒著大家接受治疗的,可是......我父亲出了车祸,下身瘫痪了,家里唯一的经济来源也因此瓦解了。”

        “所以我等不及,我要尽快考完文凭试、考上大学,才能谋取一个较多选择的工作环境。但在考试的时候,我在考场上晕倒了,整件事被传得沸沸扬扬,有记者拿我大造新闻,说我是在胡闹,影响其他考生。”

        “我只是想在接受治疗之前,在文凭试上考到一个不错的成绩,康复以后便可以直接上大学了。找到工作便可以减轻母亲的负担,但现在全都毁了。”幼羚的眼睛忽然模糊了,眼泪涌出了眼眶,忍不住地哽咽,鼻子酸酸的,泪珠止不住地往下淌。

        思贤安静地在一旁听著,然后递给她一张纸巾,“啊,湿掉了。”他只好把纸巾收回去。“噗...” 他是傻子吗?幼羚转头想要隐藏笑意。

        “其实我不太懂您们香港什么文凭试那些的。”他说,“不过我想应该跟高考差不多吧。”幼羚没有搭话。

        “我对你父亲的遭遇感到很难过。但···您在这时候,不是更应该接受治疗吗? 您的母亲如此爱你,怎样接受您就这样离开她?在这时候,您更应该陪她渡过这一关。”幼羚想起母亲那沧桑的脸庞,哭得更凶了。“我也想帮助她啊!但我终究还是搞砸了一切!”

         “我明白,辛苦您了!您一定很煎熬。”思贤伸出双臂把她拥入怀中。“这段时间,您为家想了这么多,即使结果不是最好,但您不可因此而感到自责。”他一遍又一遍地轻拍幼羚的肩膀,想让她平静下来。

       “不要给自己那么多压力。人总要活在希望里,悲哀莫大于心死,您要在困境中奋起,在失望中充满希望!”思贤的眼中一闪一闪的,似是泪水、或是耀眼的星辰。幼羚轻轻地嗯了一声。

        “无论如何,你只有一条命;无论怎样,您也要珍惜它。”思贤拾起他那顶渔夫帽,平日的他回来了。“您快回去吧,乖乖地接受治疗......您要记得,选择权永远在您手中。”他的嘴角微微扬起,浏海不规则地分散在额头上。

        那一刻,幼羚想著,自己一定不会忘记那天少年的微笑,因为它已定格于她对西藏的回忆中。

        海边的夕阳很美,很柔和,真的!一天最美好的一刻却是那么的短暂,抓住了也就只能把余温保存,到夜晚,甚至未来。

        那天是她人生中最黑暗却也是最光明的一天。虽然思贤没有说千言万语,但他却拯救了频临奔溃边缘的幼羚。

        之后,她便跟西藏告别,回香港接受治疗。她回家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跟父母道歉,抱歉自己让他们担心了那么多天。

        她的手术很成功,幼羚的胃功能终于恢复了正常,一顿饭可以吃很多很多,她的父亲也能够恢复到以前的状态,她的生活正逐渐返回正轨。

        多年以后,幼羚收到一封来自西藏寄来的信。她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有几张照片,那是几年前去西藏旅行,跟羊群们玩耍的她。每张照片里,幼羚都是在笑著的。

        翻开照片背面一看,上面竟有几行字,“程小姐,谢谢您出现在我生命中,遇见您之前,我因肺部长出恶性肿瘤,发现时已是末期。当时真的是我的黑暗期,直至我遇到和我有著太多相似之处的您 。  

        在海边的时候,对您说那番话的同时,也像在对懦弱的自己说‘不要再逃避了’。

        您走后,我的病情已到了无可挽救的地步。现在我正躺在医院里,吊著氧气瓶,给您写这封信。我已经跟邮差交代了,如果我大难不死,我便会继续留在‘诗措客栈’,等待您的再次来访西藏;如果命运之神没有眷顾我,您便会收到这封信,希望您不要因它而感到负担。

        您的笑容很美,以后多笑笑吧!

        谢谢让我遇见您,希望您的未来一切如意。

您的接待人”

        泪水一颗一颗的掉落在信纸上,幼羚连忙把照片收起,以免弄脏。

       “离开香港,出发去西藏或许是我这辈子最不后悔的事,因为它让我遇见了你!”幼羚在心里喃喃自语道。

       “以前的我,和曾经的你,在旅途相遇,是多么幸运的事啊!”

        阳光再次洒进正卷缩于房间角落的幼羚,但这一次,她没有再选择逃避,而是抹去了眼角的眼泪,面向充满憧憬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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