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lo 其正色邪?
看见上图是甚么颜色吗?多半人说它是绿色,或湖水绿、浅绿等。近来美国加州大学柏克莱分校的研究团队让人看见一种前所未见的绿色,称为 olo。若重现于人前,最近似的已是上图,而 olo 则饱和得多。
吴义仁教授及其团队把研究结果发表至《科学发展》(Science Advances)期刊。实验过程听起来很简单,共五名人士参与,全具备正常视力。研究人员安排参加者观看一件名为「奥兹」(Oz)的装置,它包括镜、镭射和光学元件。镭射光束从中射进参加者的瞳孔中,该光束经调校,只刺激特定的视觉细胞,令观者看见一种人类在日常生活从未看见、异常饱和的绿色。
实验针对人类视觉细胞的特性而设计。原来视网膜上的视锥细胞可分为三类,它们是 S 型、M 型和 L 型,分别对紫蓝色(短波长,420-440纳米)、绿色(中波长,534-545纳米)和黄绿色(长波长,564-580纳米)的光线最敏感,其中 M 型和 L 型的敏感范围重叠较多。一般情况,人看见事物,三类视锥细胞都会受刺激。今次实验,研究人员就是集中刺激 M 型视锥细胞,而避开其余两类,因此造成自然视觉中从未看见的颜色。事后研究团队无法重现 olo 的颜色,我们只能想像一种比湖水绿饱和得多的绿色。
吴教授接受不同传媒访问,包括澳洲 ABC News 和英国广播公司(BBC)。他运用两个相近的类比说明︰
一、试想像你看见最饱和的黄色是奶油的颜色,也只是淡淡的黄色。某日,你周围出现饱和得多的黄色,你就不会称它为「极饱和黄色」,而是另以命名。
二、试想像你平生只看见粉红色、baby pink、pastel pink,总之仍是粉红。某日,你在公司看见一人穿著你所见过最强烈的粉红色衫,最终你称它为红色。
对颜色的命名,是人类文明有趣的一节,不同文明圈,甚至同一文明圈的不同时代,对颜色的理解也不同。英语世界称 scarlet、crimson、burgundy,华人称腥红、火红、枣红;英语世界称 navy、indigo、turquoise,华人称深宝蓝(或海军蓝)、靛蓝、湖水蓝。古代中国甚至绿蓝黑难分,以一个「青」字概括,「青青河边草」的确指绿草,「青天」其实是蓝天,「青丝」其实是乌发。《庄子.逍遥游》有谓︰「天之苍苍,其正色邪?」竟与二千多年后的科学实验遥遥相应。我们指著天空,说它是靛蓝色,是它真正的颜色吗?吴教授说的倾向语义问题,表示我们难以名状一项从未看见的事物。庄子说的是智性问题,引导读者思考︰我们感知的天蓝色,是否真正的天蓝色?我们的感知能力是否有限,导致所认定的真象,其实只是真象的一小部分?
现代科学告诉我们庄子的怀疑是正确的。蚂蚁的视力比人类模糊得多,鸟类能看见地球的磁场,海豚和蝙蝠使用回声定位来辨识物体,判定位置。人类、蚂蚁、雀鸟、海豚、蝙蝠处于同一个客观世界,一经感知,就进入主观的范畴。
德国哲学家康德在《纯粹理性批判》指出人的感知和智性都有限制,如果世上真有全能、超越时空限制的最高主宰(亦即神)存在,人应该无法准确认识他,因此形而上学欠缺学理基础。似乎古今中外思想深刻者都察觉人类如何钻研,始终未能突破认知局限,这首先必然叫人在浩瀚苍穹下折服,在逐步探索这客观世界的规律时,也要明白我们的能力在某处会穷尽。毋须考究高深学问,就在日常生活,也要明白主观和客观的界线,有多少是这世界实际存在的定理?有多少是个人观察,继而诠释的看法?
近年民间流行讲「世界观」,其实是个人对世情的见解,而侧重与生活相关的范畴,包括人性、社会运作、个人发展等,而不一定涉及宇宙从何来、世上有否造物主等形而上的问题。持一定「世界观」者,因为一己经历显示世情如何如何,就认定世界必然如此,容易构成思想上的封闭。不论在哲学、自然科学,以至其他领域,都有人作出贡献,为我们提供思考的资源,在认识客观世界和发掘内心世界,都有更广阔的境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