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评|从《看我今天怎么说》反思共融
今时今日,几乎人人都识讲,想世界大同,伤健共融。然而,多少时候,我们一厢情愿地假设,边缘小众若能过大众的「正常」生活,那就是他们的Happy Ending? 由黄修平执导关于聋人的香港剧情片《看我今天怎么说》(The Way We Talk),难得有这方面的思考——戏中有人工耳蜗的宣传说,希望随著科技发展,世上再没有聋人,游学修饰演的全聋人士子信大感冒犯,超嬲打手语表示:「我以自己是聋人为荣!」
游学修的角色安于只用手语生活,而演听障人士素恩的钟雪莹则讲口语、用人工耳蜗、尽力融入健听社会。没有谁对谁错,从戏中不同聋人的生活面貌,会看到聋人要有身份认同,能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才是真正的快乐。当社会懂得尊重别人的选择,才是真正的共融吧。
主流社会不知道的聋人文化
黄修平拍过《哪一天我们会飞》和《狂舞派》系列,新作《看我今天怎么说》去年让钟雪莹获得台湾金马奖影后,当时电影还未上映,而香港电影圈的反应像收到一个为本地争光的震撼弹。早前香港电影金像奖公布入围名单,此片亦获最佳男、女主角等七项提名。
戏中游学修视手语为母语,从没自卑,反而愤世倔强,学潜水梦想做教练。吴祉昊(素人听障演员)饰演游学修的听障老友,两人从小到大使用手语沟通,他儿时植入人工耳蜗后,亦懂流利口语。钟雪莹饰演的素恩一角也用人工耳蜗,但只讲口语不懂手语。全片透过这两男一女的相识和交往,呈现聋人如何自处、如何生活的光谱其实很阔,有人互相扶持,亦有价值观对立的,会互相排挤。这些聋人文化与他们的身份认同,一般的主流大众都未必知道。
守护手语的游学修,与只懂口语、身为人工耳蜗宣传大使的钟雪莹,初相识时便因误会而有冲突暗涌。不过有吴祉昊做中间人调解,「三人行」愈来愈friend,还隐隐酝酿微妙三角恋。钟雪莹后来开始定期跟游学修「上堂」学手语,既情愫渐生,也令她发现手语之美,是从心而发的语言。《看我今天怎么说》是平易近人的电影,它讲聋人文化,但没探讨弱势社群的「铿锵集」味道,也不煽情,反而轻微渗透黄修平前作《哪一天我们会飞》、《狂舞派》那种纯真和青春气息,幸不算过火老土。譬如戏中有一幕,讲热爱潜水的游学修被问到,如果让他变健听,他最想听见什么?他的答案大意是,自己不需要听力,现在用心已能与人沟通,而最想听懂的,是海里鱼群在说什么。
寻找自我 选择以自己为荣
较少人提到,有两位小演员,演游学修和吴祉昊角色的童年版,表现很值得一赞,也带来笑位。电影以2005年的时空揭幕,回看游学修和吴祉昊儿时的相处,前者曳得来招积,后者乖得来有义气。两个男孩老友鬼鬼的场口都在打手语,观众只静静读字幕,依然会笑出声。例如学校禁打手语,游学修的无声抗议是手舞足蹈,用手语对著看不懂的老师表示:「我以后会狂打手语!」电影也以字幕提供资料,指「从前全球大部分的聋人学校均采取『口语政策』教学,认为这样有助聋人融入社会」,让观众有所反思。
关于手语、口语和人工耳蜗,如何并用或取舍的思考,最见于钟雪莹的角色,也反映了不同沟通方式,对聋人的重要性和挑战。《看我今天怎么说》没批判任何聋人选择,而是带出能自主作出选择,找到自己的身份认同后,会有很大的力量和价值。戏里的钟雪莹是个乖乖女,自小听阿妈的话,艰辛地学口语。她读书叻,连人工耳蜗宣传大使都当上了,表面风光,但当她大学毕业初出茅庐,职场现实还是告诉她,原来要做「正常人」,是她努力一生也不可能100%达成的事。所谓「正常」是什么?「伪装」那种「正常」又有没有意思?自从她认识游学修,才开了窍,开始寻找自我。撇开是否听障人士,要搞清「我是谁」,本来就是生而为人的课题,某程度,也是《看我今天怎么说》的一种余韵共鸣。问心,游学修一角的自信自在,选择以自己为荣,有多少人做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