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懼令人變窮

本週香港最矚目新聞非「杜拜王子」疑雲莫屬，事緣獲多方認定為「杜拜王子」的 Sheikh Ali Al Maktoum（下稱「阿里」）原定於上月底在香港開設家族辦公室，注資五億美元，預料為沉寂已久的香港金融市道吹來一股生氣，可惜臨開幕前，阿里突然稱遇上緊急事務，延遲辦公室開幕，引起猜測。其中討論的基礎材料，大部分來自《南華早報》的調查報道，《南華早報》披露的資料顯示兩大重點︰一、阿里與阿聯酋的統治階層關係的密切度成疑，繼而令他能否兌現注資的承諾也成疑；二、香港政府沒有做好盡職審查工作，或許令身份不明的人訛騙。花生可以慢慢吃，在發掘更多可靠的材料前，我們也該反省自己心內是否潛藏一個小小港府。

就目前資料所示，無法確定阿里是否統治階層成員，若然，也不會靠近權力核心。當然說不定杜拜統治者的遠房親戚，也腰纏萬貫，即使阿里曾任工作沉悶的審計師，以及在菲律賓做流行歌手，也可以帶大筆資金到港。要取得「阿里不是皇室成員，他不具在香港成立家族辦公室的能力，亦不會如部分人所言挑旺香港金融業」這結論，仍有幾重關卡未了。這是上述《南華早報》展現的首個重點所未完的部分。然而，第二個重點則避無可避，《南華早報》引述知情人士所言，稱香港政府沒有做妥盡職審查，致使不瞭解阿里的背景和注資能力。《明報》曾就此事查詢政府，《明報》報道發言人並無正面回覆，只言政府沒有資助在港的家族辦公室。按常識理解，若政府已做好盡職審查，應該會斷言已辦妥，以消除公眾疑慮；不正面回應，顧左右而言他，就更顯可疑。

於此順道講兩個尋常百姓的故事，雖沒有阿里幾億上落的氣魄，也沒有政府不作為的矚目，仍有與阿里疑雲相應之處。第一個是穎琪的戀愛故事。穎琪是現年三十九的女性，過往有幾段感情，都是自己付出比男友多，有時甚至像湊細佬（照顧弟弟）一般，但是男伴並不一定領情，只管過任性的生活，亦未必認為穎琪的關懷等同愛。穎琪與現任男友拍拖三年，此人與舊愛頗為相似，另加一項，就是男友明言有很多女性追求自己，毫不掩飾。穎琪忍氣吞聲，在旁的朋友屢次勸他若要與此君維繫戀情，必要慎思。近來穎琪還傳來另一則消息︰她向男友求婚，她悄悄告訴上述的朋友，自己恐怕失去這男人，所以意圖以婚姻連繫雙方。

第二個故事是阿森遇上騙徒。阿森是專業人士，一直對業界行為、待遇不滿，計劃一面在業內混跡，一面創業，可惜每條路發展至某階段，都見堵塞，苦無出路。此際收獲一封電郵，寄件人附上玉照幾張，全是穿半露酥胸的晚裝，在暮夜昏燈的餐桌旁拍攝，自稱馬來西亞華僑，在美國發展事業多年，偶然在 LinkedIn 瞥見阿森的專才檔案，認為他們的專業領域相近，恰巧有一筆資金要調至香港，可惜缺乏門路和可信任的人，覺得阿森是可合作的夥伴，請求借銀行戶口給「她」暫存現款，事成會支付存款的若干比例，作為報酬。這對阿森而言，直是無本生利的好主意，他詢問朋友是否值得一試。朋友憑常識回答他，勸他別墮騙局，阿森似乎失望而回，未知最終有否協助「她」辦事。

穎琪和阿森以至政府的相似處是「求某某若渴」。一般而言，求才若渴、求知若渴，都是讚美詞，指某人珍惜每個獲得幹才和知識的機會，而惜才好學，是很多文明讚賞的特質，對這兩方面的不斷求索，不會像貪財、好色、享樂一般，過多會被視為放蕩沉溺。其中「若渴」比喻某人自覺若失去賢才和知識，好比缺水，會丟掉生命，追尋人才學識，竟如性命重要。回到我們看過的例子，他們所渴求的事，真的重於泰山嗎？

穎琪求愛若渴，總覺得伴侶需要她照顧，這是真心愛護他人時應有的態度，可是穎琪這態度走向極端，就連多名男伴漠視她的關心，仍一頭栽下去，今次還冀望以社會制度中的婚姻來約束對方，竟然以為社會制約會強於情侶間的承諾，令花花公子馴服於她的愛和教導下。

阿森求急財若渴，事業道阻且躋，多方失意，剛好有人聲稱提供賺快錢的良機。眼見一個具備騙案所有條件的局面，竟然還詢問「是否值得一試」（還好不是已經嘗試），一副「阿姨我不想努力了」的模樣，反映在每顆滴下的唾沫上。原來人急智障，急得起來，連常識也變得罕有。

穎琪和阿森的如饑似渴，源於恐懼或擔憂，並且看不見自身的價值所在。恐懼沒有人愛自己，自貶尊嚴，愛護從根本忽略自己的人，還要向該等人訴說自己有多深愛他們；而不見能夠照顧別人的人，本來該當照顧懂得領略好意的人，甚至就是能基本照料自身的人，當然就不是放蕩自私的人。恐懼創業失敗，又或不願等待長時間方能收割的成果，轉而凝視金光燦爛的誘惑，而存留一絲虛幻的希望，意圖說服自己內裡並不包藏毒藥；其實認定創業就會失敗，沒有確立自己糾正行業陋習、樹立新風的志向，以及連帶的專業能力，可知辨識行內缺失也是專業判斷？求某若渴，所渴之事，往往埋藏恐懼，恐懼的根本又不一定是外在環境，而是自身本來的缺陷，或無從發掘本有的價值，繼而誤以為手上無牌可打，無將可用。

本文開首明言穎琪和阿森故事兩則，與政府遇上阿里的情狀相似，反映人內心的缺陷，走筆至此，兩相如何對照，相信已明瞭，毋須多言。恐懼和漠視價值令人變窮，「窮」是走投無路的意思，慌不擇路之下，其實把很多可行的道路自行斷絕，最終左顧右盼，就埋怨苦無選擇。我和廣大市民一樣，衷心渴望香港和萬民龍騰虎躍，蒸蒸日上，不論對方是否王子，最重要到頭來掙到銀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