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遊者才不會打卡

圖片來源︰Daily Star

近日各區議會大談建設「打卡」景點,號稱吸引遊客,促進經濟。由地區的民政處提供建議,區議員眾聲和應,再隨便提供跟進建議。面對如斯建議,哀者悲傷,達者笑死。例如深水埗區擬推出「深 duck」吉祥物,舉辦激光劍運動;將軍澳區擬佈置「乖巧寶寶」吉祥物,暗中流露躺平走精面的意識;黃大仙區擬樹立大書「黃大仙」三字的拱門。各種建議奇形怪狀,醜態百出,但本質一致,不外乎差劣設計,胡亂堆砌。在「度橋」之上,計策竟是增設打卡點,刺激消費。打卡和旅遊(包括本地和外地),本質上矛盾,方今在秒秒耗用公帑的議會煞有介事,高談闊論,為納稅人和政府庫房乾燒銀紙。

 

多家傳媒報道區議會討論地區建設旅遊景點的新聞,其中《大公報》在一月三日報道各區熱議設置打卡位,內文稱︰「有旅遊學者指出,旅客愛新鮮感,各區舉辦不同特色活動既可吸引市民留港消費,又可讓旅客往多區遊逛,有更大誘因拉長留港日數。」黨媒揚起大旗,區議員莫敢不從,可惜把各種不同事物拉雜討論,把本該區分的項目混為一談,只令議題變得含糊。

 

過往二十年,華人文化圈內的旅遊文化有所改變,由過往側重看景點、高消費,轉為較多注意風土人情、地道特色,甚至以低廉手法換來旅遊的滿足,所謂「窮遊」。窮遊也並非絕不消費,而是看重以錢換來甚麼,以往很多人旅遊要買當地的平價名牌貨,現在更多人買當地體驗,而非實物。這與世代轉變有密切關係,箇中因素包括︰網購盛行,現在購買外國貨比以往容易,價格也相對低廉;已開發地區的新世代出現低物慾現象,不論經濟能力和心態,都不趨向追求物質享受;社交媒體盛行,今世代的人視不落俗套地展現個性非常重要,紙醉金迷,容易被視為老土。若要吸引遊客來訪,首先要辨明當今遊客所想所求為何。如果仍抱持多建幾座偌大地標,自言有何特色,卻實則摧毀本土風味,無疑自說自話。

 

至於打卡,本來性質就與旅遊南轅北轍。打卡為求記錄自己到此一遊,留下一幀亮麗照片,哪怕叫友伴調校角度多少遍、拍過多少張失敗相片、事後運用甚麼程式修圖,最終幾分真假,毋須深究,總之彈指之間傳上社交媒體,觀察多少人關注讚好,於願足矣。整個過程與旅遊所追求的體驗毫無關係,甚至在實際操作上有所衝突。若要達致旅遊之目的,必要獲取切身體驗,所謂切身體驗就是經歷某時、某地、某些人與自己的交集,或許高高低低、前後左右細察一件物品,或許以五感體味一時一地的風貌,或許以蹩腳的當地語試圖與人對話,總之要花時間,而且要放下其他事物,包括手提電話和拍攝器材。如斯遊玩方法,怎能與當今紅遍小紅書的一日 N 點打卡香港旅遊法相配?

 

旅遊者會拍攝,但真正愛好旅遊的人不會喜歡打卡,就像叫美食家絕於品嘗,但求速食一樣難為。打卡拖累旅遊業可有前車之鑒。去年九月,我曾寫一篇關於奧地利小鎮夏舒特(Hallstatt)的文章(https://hkese.net/article/617835),該地有「旅遊透支」(overtourism)的問題,已纏繞十年。當地每日有上萬旅客經過,但旺丁不旺財,皆因大部分遊客純為打卡,拍照上載,轉而離開,絕少留在當地花錢。近來大陸旅客分享窮遊香港的秘技,甚至領取港府的旅遊消費券後,務求不花一毛錢就折返家鄉,豈不極其相似?為何主事者仍大力鼓吹「打卡旅遊」此等自相矛盾的政策?

 

考究「打卡」一詞的由來,其實是某些辦公地點設置機器,用以記錄員工出勤時間,員工抵達辦公地點,就拿起自己的紀錄卡,插進機器,機器就在卡上打印時間,下班也做相同動作,謂之「打卡」。出遊打卡,彷彿做這般單調的紀錄,以「打卡」為喻,難免帶點貶抑的色彩。如今公職人員推崇打卡,大概他們也抱打卡心態執行公務,才會如何修路築橋,盡是屎橋。

本文由作者【海中地職人】創作刊登於HKESE,如未經授權不得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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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觸的日益增多,不及人和事多姿多采;崗位轉換頻繁,不及世界瞬息萬變。深信思想和習慣形成觸覺,觸覺帶動技藝。海中一片地上,能做多少就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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