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懼先生》勾起的聯想

於我而言,詩的意義存在於跳脫日常語言卻又在說日常的事。詩歌透過風傳播,而被困於世界的人民在閱讀時變成了自己唯一的飛鳥。在無風之地,靈魂只能夠透過奏起的詩喚醒那內心的流風,離開那片名為荒謬的寂靜海洋。

從朋友W手中接過《恐懼先生》良久,卻因為瑣碎事情而一直沒有看。趁著頭痛沒法工作太久,終於翻開。這本書我曾經笑稱是文青必備,會在那些深夜的無病呻吟之中出現的字句。但後來想,自己的文字在他者看來也許有同樣的感覺。 在別人看來,永遠都是無病者的造作。因為他們為他者,沒有誰能夠完全理解對方,在社會經歷等等的隔膜下,我們都只看到了表象。所以無病,只是對於他者的無病,誰也不知道那是否在最後擠壓喉間無可避免的呻吟。

如果要一句話概括這本書,應是「充滿自我厭惡和愛的無能」:厭惡自己的本身,而延伸到對人類普遍性的可能,再到一切愛的恐懼。某程度這也是我對自己的評價,或許也是因為這樣我才特地要買這本詩集。即使它沒有我本來喜歡的建築格律美,即使它和我平常看的書不大相同。

愛無能這三字,說得也許是那種無法感覺到世俗愛的人。但或許比起其他人,我才是那個沒法愛的人。因為對所有都太愛,所以愛在我這裡毫無差別,我同樣地愛一切,同樣地恨一切。世界仿佛被一層玻璃籠罩,形成了許多人的虛假之天。我在外面看著自己的投射,依然苟延殘喘。

這是第一頁的詩句如此:

很久很久以前 
你愛過一個人 
之後遇見的每一個人 
都變成盜版的

雖然覺得這樣也太抹煞人的個體性,但不知道為什麼翻開的時候卻令我決定看下去。也許是因為我覺得愛很廣泛,而這個時代的我們(或者我)並不習慣這種感覺。為這種感受定義為愛後,我們依然尋找同樣的歡愉。於是害怕的我們,跟隨同樣的道路去再一次找尋。

原生家庭的痛苦讓我在面對好意時就認為那是愛。或許這也沒有錯,因為好意便是其中一種愛的方式。能夠為了隔離期間跟風送上的禮物而心動,也能夠為了一句不要喝那麼多酒入腹而沉淪。我會說我是一個條件論者,在某些外貌的特點之上,我又找到了一條規則,願意對我施捨一點善意,那便足夠。

閱讀總是有兩個方向,認識你所知的尋找共鳴,或是認識你所不知的開拓視野。此書對我來說應該是前者。透過直視自己相似的恐懼,我又得到什麼,在面對未來的恐懼,我還是如同碰到棉花就會痛的膽小鬼,在這正在搖動的暗淡世界,反復塗抹屬於自己的飄蕩猩紅。

我想到了my little airport的一句歌詞,「l'impossibilité d'aimer dans notre temps.」,我們時代的愛無能。大部分人其實在這個社會也是格格不入,但卻用著這個社會的用詞。我們談論愛,也不過是這個社會賦予愛的價值和意義。而這個時代的人太清楚自己身處的荒謬與無為,在痛苦之中談論愛,也只是變成另一種的傷害。所以我們自我認知中就為自己打上了愛無能的標籤,然後等待。

不過,曾經會反抗的人也變成了沉默的齒輪,我們除了接納荒謬好像別無他法。即使說著反抗的詞彙,也只是精神上認知了反抗的概念。依舊不知道究竟自己在努力什麼,沒有目標的浪蕩在漆黑之中,偶然一兩天的動力總在某個時刻消耗殆盡,然後周而復始。有什麼意義,時常如此想道,卻發現這樣的探問也是同樣沒有意義。重複和沉悶的生活在痛苦之中也是一如既往地折磨,沒法排解的思緒如同跳針的黑膠唱片唱不出一句旋律。好像找尋什麼盲目相信,但反思的能力讓我沒法做出最後的跳躍。

想要回到山洞裡。並不是在推崇隱居,而是回到未曾思考而觀看剪影的狀態——未曾被陽光照射的雙眸,才能夠在洞穴裡面的黑暗甘之若飴。但我也不想欺騙自己,只是要認知限界的存在是多麼困難。而知道人的有限性時,要承認終其一生也無法改變只能稍微改善,很難不會討厭人類與自身存在的個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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