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旅遊指南的停刊，讓旅行史走向進步之路 | Cathy Tsai | 蔡凱西

因為審稿，意外看了一部電影，感謝作者讓我知道，歷史上曾經有一本專門為特定族群量身訂做的旅遊指南，那就是「綠皮書」(Green Book)。

從「綠皮書」的文本全名，諸如《The Negro Motorist Green Book》、《The Negro Travelers’ Green Book》，不難理解這樣的旅行指南文本，主要是寫給非洲族裔的美國人，在公路駕駛時使用的指引。

南北戰爭之後，美國各州長年以種族隔離的相關立法或名目，來區別白人與有色人種的生活空間。南部與邊境各州有俗稱的「Jim Crow Law」，限制有色人種能使用的大眾交通，出入的廁所、餐廳、旅館、學校等。

而北部各州亦不遑多讓，難以數計的所謂「日落鎮」(Sundown Town)等社區或城市，會以軟性或暴力恐嚇性質的標語、告示，警告有色人種不要在天黑之後停留，否則遇到甚麼糟糕的事，後果自負。

二戰結束後，在美國的汽車工業蓬勃發展的背景下，應運生成了無數以公路旅行為主題的電影，劇中的主人公總是帶著內心的迷惘，離開習常的「舒適圈」，沿途搭配著遼闊的原野、岩壁、沙漠等景觀，展開一場追尋、逃離，當然有時也是天涯亡命的公路之旅。

白人總是頌揚公路旅行的樂趣，但是在以「隔離但平等」(Separate but equal)之名，遂行種族歧視之實的年代，有移動需求的有色人種，特別是非裔族群來說，即使是能夠買得起汽車的中產階級，無論是遷徙、探親或訪友，公路旅行處處都是困難與危險。

白人經營的餐旅設施、加油站、休息站，可以合法拒絕投宿、用餐或尋求任何補給的有色人種；地方警察普公然歧視非常普遍，只要看不慣有能力買車與旅行的有色人種，往往蓄意刁難、騷擾，甚至遭受任意逮捕、法外暴力。

有色人種被拒絕投宿，睡車上似乎好解決，但是幅員廣大的美國，開車旅行要是遇到油料、飲水與食物的用竭(美國吃汽油的車子油耗都很恐怖)，那更不是鬧著玩的，隨車準備飲食與汽油，常常是唯一的解方。

1930年代，開始有人意識到，為有色人種提供「便利行旅」的服務，可以變成一種商機。在紐約市郵政單位供職的非裔員工Victor Hugo Green，就是「綠皮書」旅遊指南的創始人。

Green將友善非裔旅人的各種設施，包括旅館、摩鐵、加油站、休息站、藥局、酒館、理髮店、餐廳等等友善店家資訊編寫成冊，幫助非裔旅人們穿越種族隔離與敵意的州郡市鎮。「綠皮書」並非單純的遊憩指引，更是非裔旅人在種族隔離政策環境下的旅行安全求生手冊。

直到1966年為止，「綠皮書」每年發行新版，收錄最新的指引資訊。不過，資訊的累積，並非一朝一夕就能詳盡完備。早期的「綠皮書」只涵蓋了紐約的酒店與餐館，頁數也只有十多頁。此後，他通過郵政運輸的相關報告，並支付稿費給提供實用資訊的讀者，擴充收錄各州與城市的友善行旅設施，使篇幅達到數十頁之多。

對白人來說，「綠皮書」根本是聽都沒聽過的東西，不過這份指引文本，在1950至60年代從事商旅與休旅的非裔族群間廣泛使用，成為黑人的公路旅行聖經。

Green賣一本旅遊指南，賣到開了一家旅行社，通過與教會、友善企業或商家的合作，擴大「綠皮書」的銷售通路。例如友善非裔族群的標準石油公司(The Standard Oil Company)合作，標準旗下的ESSO加油站，也能買到這本旅遊指南，最終使其曾達到每年賣出15000份的成績。

越來越受歡迎的「綠皮書」，編寫的範圍也呈現跨國的趨勢，1940年代末起，陸續收錄了加拿大、中南美洲與歐非等國家，更提供國際的航空與郵輪旅程指引。

Green曾在1940年代末，期許未來「綠皮書」將會有結束發行的一天，不問膚色，每個人都擁有旅行的自由。1960年，Green去世，由其妻接手旅行社業務與「綠皮書」的編寫工作。

過往的「綠皮書」，多只委婉的提及非裔族群面臨的不便，避免直接強碰種族隔離與歧視的話題。而在民權運動的趨勢下，最後一版的「綠皮書」不但放上了金恩博士(Martin Luther King Jr.)的照片，也在內頁中申明並簡述美國憲法保障非裔族群的公民權，強調非裔族群與其他人並無不同。

旅行的進步或退步，往往是雙面性的存在。智慧手機、網路與導航，現今成為旅行指引的重要工具，讓旅人們更容易尋找、抵達目的地的餐旅設施或景點，只是，在享有便利通訊輔助行旅的同時，人們也相形失去在探索、迷路的過程中，個人體會到的，互異的旅行價值。

但是「綠皮書」就不一樣了，它是種族隔離與歧視政策下的產物，當「綠皮書」停止發行，走入歷史，就是旅行的進步，無誤！

本文由作者【Cathy Tsai | 蔡凱西】創作刊登於HKESE，如未經授權不得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