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追夢，而在實現理想——也談日本籃球

今年的世界杯男子籃球賽，日本隊以三勝二負的成績出局，最後一仗日本擊敗佛德角後，全隊振奮，因為他們確保明年巴黎奧運的參賽資格，亦成為亞洲之中成績最佳的隊伍，有傳媒稱他們為「脫亞入歐」。從明治維新、二戰後重建，至今日的籃球運動冒起，日本屢次締造從落後步向先進的奇跡，撇開民族性、歷史文化，單看日本籃球運動的發展，也甚具值得借鑒之處。

本來籃球在日本並非特別受歡迎的運動，與相撲、柔道、劍道等傳統項目，和自西方引入的棒球、足球相比，幾乎不入流。二零零零年，日本籃球協會制訂二十年改革計劃。該計劃號稱「三位一體」，三大要素互相連攜，分別是增強日本代表隊的實力、培訓教練、發掘並培育基層選手。 [1] 特此一提培育基層選手一項，日本籃球運動構築一道球員發展階梯，先有大量地區隊伍，其上都道府縣四十七隊，再上大區域九隊，層層選拔，逐級挑戰，除了為國家隊多重篩選精英外，還為球員在不同階段提供奮鬥目標，設置合乎該階段的鍛煉場域，俾使他們逐漸成長。

在基層體育方面，日本政府著力甚多，務求增大體育人口，從中甄選人才。一九九九年，文部科學省提出十年體育發展計劃，具備三大目標︰改善地區體育環境，促進民間終生參與體育；增強日本隊在國際賽事的競爭力；連結終生體育、學校教育和競技體育。其中的政策不外乎營建體育設施、培育下一代體育精英、倡導全民運動、增加援助體育專業人士等，耳熟能詳，只在乎能否實幹、成效如何。就在東京奧運前夕，有學者檢討有關政策時，稱成效受限，阻力包括經濟發展遲滯導致撥款減少、文化差異令外援的貢獻不似預期，[2] 至少還是取得一定成效。相較於鄰近同樣大張旗鼓，聲言如何發展體育的國家和地區，政策相似，撥款也不菲，結果如何也有目共睹。

日本籃球的發展並非一帆風順，直至二零一四年，日本國內有兩大籃球聯盟，分別是由財團主導的 NBL 和地區球隊主導的 BJL。國際籃球協會（FIBA）規定一國一制，一國之內只能有單一籃球聯盟，因此施以嚴懲，在國際賽事上 DQ 小日本，並要求改組日本籃球聯賽制度。日本籃協痛定思痛，理事會成員全部呈辭，NBL、BJL 解散，始創 B. League。B. League 創立後，日本籃協尤其注重球隊的營運狀況，規定各隊呈交營運報告；不能以財團冠名，而要保留地名；並要找到當區主場，與當地政府合作經營球隊。由是戰績、產業營運、地區結連等方面均須兼顧，球員、教練、主播，甚至球場餐飲和週邊銷售築成一條籃球運動產業鏈，共同支撐籃球運動的建立。這些對於香港人來說可望不可即，好些運動協會狼戾當道，犯錯仍恬不知恥，全因倚仗權力機關。隨便問稍知情況的人，也明白砍掉重煉才能正本清源。

日本籃球隊在場上展現熱血時刻，這份熱血的維持，當然不乏一人︰漫畫《男兒當入樽》的作者井上雄彥。井上雄彥撥出《男兒當入樽》的部分版稅，加上集英社、自家公司 I.T Planning 的贊助，成立奬學金，資助熱愛籃球、具備潛質的高中畢業生，前往美國預科學校讀書和打籃球，有望獲 NCAA 球隊青睞，晉身世界前列籃球運動行列。

漫畫展現的是激情和夢想，體育訓練漫長，中途屢遭挫折是常事，激情總會消退；單純的熱愛終究要經歷生計、出路的考驗，再遠大的夢想仍要面對現實。井上雄彥以至其他支持日本籃球運動的人就是把夢想轉為理想，化約為切實可行，看待問題時不開空頭支票，不空談宏闊悅耳的口號，而是高瞻遠足，具備挑戰難題的勇氣、穿透複雜問題的眼光、改革流弊的決心、逐步實踐的毅力。談論至此，還能不提民族性和歷史文化？一些撒謊成性、崇拜權力的人，無論如何搬出十年、二十年鴻圖大計，自行塑造多少個球王，豪擲多少金錢，甚至雌雄運動員換裝作弊，講求整體實力的隊制運動仍是一潭死水。「夢想」只不過是麻醉被豢養者的安慰劑，也是按主人意願操控被豢養者東奔西跑的頸箍。十年一覺，驟然醒來，夢想如何遙不可及，純屬寄情銀漢的詩意。

日本部分體育項目的發展也與籃球相似，例如男女子足球，其中不乏成名者往昔的熱血故事。夢想可以是起點，但不是充當奮鬥路上的主要燃料。日本體育的成功不在於擁有夢想，更重要的是憑實幹帶來改變。運動員踏上世界競技場上，披戴榮譽的一刻，其實匯聚眾多參與者的汗水和希望。

註釋︰

[1] https://t.ly/W4UiW 日本籃球協會

[2] https://t.ly/8ibAN Chiaki Okada. ‘Sports for development’ in Japan. Journal of Sport for Develop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