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省NNN及其類

隨著社交媒體興旺，西方民間流行各式各樣挑戰，大眾透過影片、圖像、簡短文字來分享挑戰的內容和成果，其中一項是「戒色十一月」（No Nut November，簡稱NNN），挑戰者為男性，在十一月內戒絕性行為、不自慰。西方文化本來已關注個體，文明國度又境泰民安，尋常百姓自可在平白生活尋求趣味，想出各種挑戰來，形形色色的challenge不時湧現於網絡，我們既可讚嘆文明國度提供自由空間，又可嘲諷興起這些活動只屬無聊，反映都市人靈魄蕩然空虛。提出局部的規條，並不限於尋求樂趣，當今還流行遵守幾項戒條，就能導向成功的謬誤。

NNN足以成為挑戰，在於對男性而言，一個月內不排精實屬困難，這是基於人類作為一物種，繁衍後代是本能，雄性繁衍的推動力形成性慾，這種慾望的起源是生殖衝動。醫生建議計劃生育的夫婦兩天行房一次，因為男性的精子兩日一洩，活躍程度最佳。香港家計會婚前檢查也建議男士驗精前兩至七日不射精，以保持精子活躍、數量足夠。可見男性自然獲生理驅動，幾日就適宜「繁衍後代」一次。

相較東方文明而言，西方理性較突出，古希臘哲學就奠定人該追求理性的傳統，甚至發展至後來有理性主義、科學革命的出現。即使後來有存在主義等後現代思潮，批評西方傳統「過於理性」，但高舉這面旗幟的最終還是指出前人所主張的理性不夠全面，忽略人類其他面向，仍然運用理性的進路駁斥而已。擅於運用邏輯推演、講求論證嚴密的態度，體現尼采所謂的「阿波羅精神」，阿波羅（Apollo）正是希臘神話的太陽神，代表理智、秩序、真理等。同時，西方人又有極端不講求理智，但求放浪形骸的一面，與阿波羅精神形成鐘擺的兩邊，尼采稱之為「戴奧尼修斯精神」，戴奧尼修斯（Dionysus）是希臘神話的酒神，代表狂喜和失序。有趣的情況出現，西方人在理智與非理智、秩序與失序的光譜上游走兩端，他們自知有狂喜失序的傾向，於是部分人提倡持守戒律、禁慾，這當然與基督宗教有關，但文化底蘊會否構成背後助力，值得思考。

抑制放縱的手法是禁慾，並為此訂立信條，即是相信堅守信條，就能壓制難以操控的自我，甚至獲得各方面的成功。若有修道者遁此路徑，克己不屈，不失為超越自身的功德。奈何當今流行文化吸取其表層，而不求精神超越，宣稱不自慰可帶來各種好處，每朝五時起床會如何成功，富人每天工作前鍛煉身體二十分鐘……即使是上述倡導者所謂的「成功」，也非如一拳超人埼玉一般，每日跑十公里，做一百下掌上壓、一百下深蹲，某日就突然禿頭而且全身無敵。早起晨操靜修社交讀書戒丁，炒成一碟，不會幻成法術，成功就席捲而來。誠然習慣可以造就個人品性，建立良好習慣有助引向生活紀律、成熟的思想，繼而邁向欲達的彼岸，但為何要建立某些習慣？為何某些是壞習慣？為何遠離某些事物為宜？背後必有理念支持，若只迷信進行幾項外在行為，不問緣由，不問理據，三個月後立地成佛，成功與否的問題就已不再重要，反倒該問︰「為何成功的總不是自己？」

或許有人認為NNN太有意義，或太無聊，竟提出「絕命打丁十二月」（Dead Dick December，簡稱DDD），每天按日期的數字，決定自慰的次數，即十二月一日一次，二日兩次，如此類推，十二月三十一日則自瀆三十一次（其實是自戕），暫未有人聲稱挑戰成功。不是說文化上的「東升西降」，可是這時值得參考東方文明，它主張融和，縱慾和禁慾都不贊成，反而正視慾念本身，既與它共存又看破當中執著，境界高的還不提倡遵守戒條，而是因時制宜。今天很多人自命尋求更高價值，或渴望獲得自由，認為心目中的成功是必經之路，又認為此前按checklist逐件事辦妥就必然成功，首先剝離價值，放棄自由，旁觀者只能ZZZ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