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HW1)下來的人》

如同方皓玟(小明)在專訪《方皓玟的快樂時代》說道:「社會愈複雜就有愈多話題可以寫。因為創作就是要回應社會,愈多事情發生,就會有愈多感受想去分享。希望自己在創作中不要迴避,坦白講出大家的心聲。」社會創傷迸濺的生命力能夠促成一股文化浪潮,像近年有關離散(diaspora)這文藝恆久命題的作品俯拾皆是 (雖然更大的暴風雨還未來臨亦有排未過)。HW1–速成輸入的「留」–也是有關去與留的掙扎的作品(筆者曾以為HW指HomeWork,在「家」完成的作品(work)這意思倒也適合)。
 


「明日變改都照舊/全部習慣改變後
走或留 思想仍未帶走/揀逗留 只因不願意走
/留守這城市不作星斗」

Kenji Wong 執導的歌曲mv以一輛23號循環線熱狗巴士貫穿八、九十年代(1985到1993年),用一鏡到底的手法描繪在其之上發生的愛情故事。有說九十年代是最為美好、無憂無慮的黃金年代(會否我們美化舊憶?只講求功利和速食建構的優越感和「係咁㗎啦」的逆來順受全然那麼美好?),直至九七回歸大限,眾人心惶躁動。25年後的「二次回歸」,時勢霧鎖煙迷,對未來的惆悵捲土重來。都市迷幻曲風下,李淑賢在舊愛梁仲恆(糊口度日,也背叛過她。象徵一去不復返的念舊,也是渡劫的我城?)與新歡郭永泰(高薪厚職)之間的悵然自失,摻雜新舊對照的象徵—慢但能感受城市脈動的(熱狗)巴士與舒適快捷但割據社區的地鐵、跳線的CD機與現在無線的藍牙耳機、巴士凳背用塗改液畫下的許諾與網絡的擦膠工具一抹不留痕,正好表達懷舊與追新、理念與現實、留守與離開的進退兩難。愛情、人生和時代對我們的詰問恰好攪渾在一起,我們這代人在分岔路口躑躅不前。
 

 
「世界太好始終不夠香港這味道
在這刻只知道 活更好都可以地道」

關於離留,可以是身在心離–在城市各隅思想遊牧或像《濁水漂流》的弱勢社群被隔離/分異(segregated),可以是心在身離–為勢所迫地逃難,可以是身心俱離–「通了關到日本走走」般的旅行或流浪。旅行或出走終究如投擲線般有可以復歸的根源,逃亡的一走可能就再無身後身。像杜琪峰《放逐(Exiled)》中的殺手內嵌亡鄉失土的宿命,擲硬幣抉前路,這代香港人註定要學會在縫隙間求存,這是這代香港人的宿命。逗留的可以是風骨可以是情義可以是別無選擇也可以是為錢途,遠走的可以是為了子女為了遠景也可以是本無孺慕的歸屬感;留下的可能視香港為一個攜載太多故事感情記憶的地方(place)/家而不僅是一個賺錢的跳板/空間(space),移民的或會有對香港的食物建築氣候人情味的鄉愁(nostalgia);留守的能夠親身見證歷史,離開的也就拉遠距離反芻並用正體字書寫傷痕,花果飄零也就靈根自植。所以,就算移民到西安廣州北歐東歐上海澳紐,就算再嘗試抽離,「香港人」的身份是黏附在身的胎記。有言人離鄉賤,何不留下來一起捱至破曉,但要走也是個人的選擇。留或離,只要心繫一地,生命也就定錨於此。
(香港是家?「家」的邊界如何定準?)
 

 
「寧願進取的退後/低調唱反調已足夠」

小明說她以前完成燈紅酒綠的幕前工作後,回西營盤的舊居必要走過晦暗的樓梯、齷齪殘破的地方,提醒她要踏實及飲水思源。同樣地,正是那些結痂後又再綻裂的傷痛提醒我們曾經奮不顧身過,生於斯長於斯死於斯銘於斯,我們該念茲在茲。活在彌留的浮城,就活在真實,活得磊落。
 

  
「生命如行旅,沒有一趟旅程是可以重複的,而一切其實也是『暫借』的,回歸有時只是不知何時,回歸有地,只是老早就知道將歸塵埃;我這樣理解生命,一日氣息尚存,一日尚在路上。」—潘國靈《總有些時光在路上》

不論是走或留,我們都是於時代擱淺的倖存者。倖存者的責任,首先是認清離留背後所肩負的東西(為何要/會留下來/離開),好好記錄時代,盡力挽救身邊的同路人。

感到孤寂時,就說聲We are Hongkongers。
 

 

歌曲資訊:
《HW1》
唱、作曲、作詞:方皓玟 
編曲:Ariel Lai 
監製:許創基 

本文由作者【畢琝青】創作刊登於HKESE,如未經授權不得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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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文字時而觸動,時而嘲諷,終究保持着親暱的關係。 ig: notmancing_dai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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