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評-《侏羅紀公園》：夢回1990年代的原著小說，看文字與影像的兩位說故事大師有何不同
最近心血來潮，重新翻開了美國已故暢銷作家麥克・克萊頓1990年的《侏羅紀公園》，沒錯！就是那個被金獎導演翻拍成經典電影、近幾年又推出「世界」三部曲以及「重生」衍生作(但都難看到爆)的《侏羅紀公園》。如果你是影迷，那這本小說絕對不能錯過！因為它絕對比電影裡呈現的還多出太多，儘管幾年後作者推出《侏羅紀公園：失落的世界》(一樣被史蒂芬史匹柏改編同名電影)，首集龐大的內容，甚至在電影的續集也被選用...
不過，如今再次重溫，比起以往總是強調「原著一定比較好看」的原著黨，我現在發現文字與影像的兩位大師，各有所長，各自呈現了不一樣的驚悚與震撼...
《侏羅紀公園》的原著作者
麥克・克萊頓，是一位科幻作家及編劇，知名電影《侏羅紀公園》不但是改編他的小說，他也是本片的編劇。除此之外，他的多部作品都被改編成好萊塢電影，「侏羅紀」系列不提，他的《神秘之球》曾改編成電影《地動天驚》、《剛果》改編成《剛果驚魂》、《時間線》改編成同名電影，雖然許多電影可能台灣的觀眾沒有印象，但這些科幻片裡的演員例如：達斯汀霍夫曼、山繆傑克森、保羅沃克等...，大家肯定不陌生。醫生背景的克萊頓，甚至也創造了醫院影集《急診室的春天》。
我小時候最愛抱著一本他的小說，雖然書中可能有60%都看不懂，還是覺得他的想像很豐富、文字很厲害。作家的科幻作品也是一本比一本厚重，後來出的《奈米獵殺》頁數還算親切、講到天氣的科幻驚悚《恐懼之邦》厚的像本字典，至今我只記得開場白有一隻毒死人的藍環章魚，後面啥也不記得，書也沒再找出來重看，但侏羅紀公園不一樣，它時不時會出現在電視台的重播、每隔三五年又會被重啟、被致敬，史蒂芬史匹柏用20幾年前的科技拍攝出來栩栩如生的恐龍，也不時會被拿來嘲諷現代CGI科技還不如當年的「真實恐龍」。
於是我又把書本打開，進入這個想像力豐富的恐龍世界。
敘事的主角-熟悉混沌理論的數學家伊恩·馬康姆
不像是電影裡有一個明確的主角：恐龍學家亞倫・葛蘭博士，《侏羅紀公園》的小說沒有以誰的視角為出發點，倒是不斷地在章節與章節中穿插著混沌理論的解釋，而書裡面提倡此理論的，就是同樣受邀登島的「伊恩·馬康姆」博士。有趣的是，先看電影再看小說的我，以前總很討厭這個自大的數學家，覺得他就是個滿口嘲諷的反派角色...長大以後無論重看電影還是小說，我才發現他的理論正是公園會淪陷的原因，甚至，書裡面用很精彩的「系統錯誤」，讓讀者親眼見到「理論如何成真」。例如：
公園裡的動物總數，是為了要測量「有沒有少」而設計，因此在輸入的參數大於本來的總數時，系統在重新計算時，便會「多出」本來的數量，因為(按照馬康姆的理論)，大自然無法被約束：恐龍在繁殖。但系統卻因為將恐龍視為資產，只擔心它會減少而沒預測到它的增加。
為何能預測「恐龍繁殖」這件事？主要是因為園區內的科學家很自豪地認為族群的年齡分佈是健康的「常態分布」，但馬康姆卻看出了一個弔詭的問題：如果恐龍是人工繁殖，且分批進行，自然界的「常態分布」就不該出現在恐龍的族群上，這也側面證實了，恐龍繁殖的事實。
當然，身為數學家的他無法想出恐龍為何繁殖，但他仍然丟出了一句，後來被放進電影裡，我認為含金量最高的台詞：
「籠統地來說，還有公園對生命形態滋蔓的控制能力。這是因為進化史就是一部生命逃脫一切障礙的歷史。生命掙脫出來，獲得自由。於是生命擴張到新的領地。這過程是痛苦的，也許甚至是充滿危險的。但生命卻找到了出路。」
當年的小說文字與歷久不衰的電影恐龍
不過，即便拋出了很帥的「混沌理論」，或者是後來用「碎形」的概念來形容見微知著的崩壞過程，但馬康姆的魅力僅止於此。在小說故事的中後期，他因為用了高劑量的嗎啡，開始高談闊論，時不時丟出更多理論(或抱怨)後，這個角色就不再討喜，這也是我覺得原著小說裡的角色與電影裡很大不同的地方，書裡面每一個段落都盡可能用它最強的媒介來吸引讀者、灌輸讀者精心設計的概念，就如上述提到「公園生態系被偽裝」、「混沌理論的應證」等，這些文字在閱讀的當下確實讓人手心冒汗，更別提小說一開始在說出「恐龍」二字以前的鋪陳：
從哥斯大黎加附近多起「不明生物攻擊」事件開始，以及需要各類專家鑑定但每個人都漫不經心、錯過關鍵證據的開場安排...
小說絲毫不愧對「科幻驚悚」的名號，而當恐龍攻擊人類的文字描述，熱呼呼的腸子、一甩就咬下來的肉...也讓不需要考量畫面血腥程度的小說，再搭配讀者自行想像後更加殘忍可怕。作家很知道翻開本書的人應該要嚐到什麼口味，但也許因為它時代久遠、當年在電腦還是撥接的年代、資訊尚未進入爆炸成長的時候，或許，我們更願意被動接收馬康姆在故事後段的那些滿口理論，但今天重讀，卻發現那看起來更像是於事無補也未必貼切的牢騷。
這個時候，同時看過影像與文字的我，不禁開始佩服鑲金導演史蒂芬·史匹柏的能耐。
為什麼《侏羅紀公園》電影版裡的恐龍歷久不衰？因為它從來都不讓恐龍過度曝光，有別於小說作者用文字創造懸疑，觀眾早就知道《侏羅紀公園》裡有恐龍，因此，看不見牠們時，我們的期待值就會逐漸被拉高(當然，有部分我相信恐龍沒有一直出現也是因為預算考量)，比起書裡第一眼就看見雙冠龍的美麗與致命、暴龍大啖山羊的描述，電影裡，致命的恐龍總是躲在樹叢之後，連一點鱗片或尾巴都不讓我們看見，而恐龍的每次出擊獵殺，也都巧妙地把血腥畫面借位遮住，導演在達到驚嚇觀眾的目的時就已收手。
為何經典《侏羅紀公園》電影不斷地被討論
有別於內容豐富的小說，電影版只節錄了部分的劇情，但它的情感是豐沛的，書中的兄妹變成電影裡的姊弟，兩個小孩的角色功能也重新做了分配和調整，滿嘴理論的伊恩變得更像搖滾明星卻在性格刻畫上更像一個真實的人類，而不是服務劇情的旁白。葛蘭痛恨小孩的新設定(書裡相反)則增添了角色曲線，而創建公園的哈蒙德，也從單純斂財的卑鄙商人，變成更有遠見卻因為對科技的傲慢而造成災難的企業家...
不只是「角色的建立」，「場景的搭建」也完全看得出導演獨到的雙眼，電影裡的侏羅紀公園，真的是一個遊樂園，商業化的logo出現在每一個地方、取材自電影金剛的雄偉大門，鋪張、不惜成本的公園外觀，以及史匹柏用心安排的第一場博士們與恐龍的戲，觀眾看出這個樂園為何吸引人、為何讓人感動落淚，而樂園越美，它的失控就越致命。當然，電影也不是每一個鋪排都合理，就像結尾不明所以來到遊客中心「擺拍」的霸王龍，但與其說是劇情漏洞，不如說是導演的「炫耀」，這整部電影，就像一趟驚險的環球影城遊樂設施，它的劇情線性，卻有足夠的人物刻畫與角色深度，最終的驚天一吼，搭上緩緩飄落的「恐龍曾統治世界」的布條，也算是一語概括了小說裡，為何「恐龍不該被複製」的最佳註解。
結語：《侏羅紀公園》儘管電影更加精緻，但小說還是大力推薦
雖然重看小說後的我，只是再次驚嘆了電影的改編能力(但其實也是出自麥克・克萊頓的編劇)，但我還是大力推薦每個恐龍迷、侏羅紀迷都該去翻翻原著小說，它遠比電影來得多，事實是，它的篇幅甚至被用在後續許多續集裡面，例如《侏羅紀公園》一開始的「史秀顎龍攻擊事件」其實是第二集的片頭、故事裡的「鳥籠橋段」，被選用在《侏羅紀公園3》裡面，而我們以為第二集才有的幼年霸王龍，其實也早就寫在首集之中，而一路被霸王龍追擊、躲進瀑布、滑橡皮艇逃離的部分，則分別在電影《侏羅紀公園2：失落的世界》以及《侏羅紀世界：重生》裡被翻拍...
也許，失去驚奇感是因為它們早就被影視化，但後續每一集(包含史蒂芬史匹柏自己導演的續集《失落的世界》)都沒有第一集那麼震撼，導致我對小說的懷舊情結被稀釋或變質，但它仍然創造獨一無二，以數學的「混沌理論」當作思維模型的著作，也是兼具娛樂與科幻背景的冒險故事，更重要的是，無論是電影還是小說，它們創造了一個「不只有恐龍」的世界，想想那些後面推出的續集、「世界」版本的侏羅紀們，缺了角色深度、人物的刻畫，以及用盡心思在有限資源裡創造恐龍的壓力，有了千奇百怪的恐龍，卻失了能創造感動的經典之作。
ⓞ延伸閱讀：影評-《侏羅紀世界：重生》： 經典公園IP不滅，只好繞路走出一條畸形的怪物世界
ⓞ延伸閱讀：影評-《侏羅紀世界3：統霸天下》：慵懶又無趣的平庸續作
ⓞ延伸閱讀：影評-侏羅紀世界2：殞落國度：用盡全力卻無法討好觀眾的鉅資商業電影
ⓞ延伸閱讀：書評-《恐龍的啟示》：一本書平反我們對恐龍們的諸多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