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信用評級

我正在超市挑選特價雞蛋，手機突然震動時。螢幕上跳出好友的訊息：「兄弟，方便借兩萬周轉嗎？下個月出糧立刻還。」文字後面跟著三個雙手合十的表情符號。這已經是本月第三個借錢請求了。上週細妹說要交學費，前天說車子壞了。

借錢給朋友，就等於同時失去金錢和朋友。人際關係中無形的恩惠往來就像隱形賬本。問題是當金錢介入，這本賬就會突然具象化。我開始在腦中盤算好友的信用評級。他有一份穩定正職，月薪應該已是中產；去年剛買的啟德樓還在供款。數據看似穩健，不過我突然想起他早兩天在群組抱怨美國股市波動，虧了二十萬。當我心中忐忑時，手機又震了。他傳來了他一張女兒的照片，女兒笑得像個天使。我嘆了口氣，這簡直是就像那些募捐廣告總要放上貧童的大眼睛。

人在開口借錢時通常會經歷四個階段：先是自我說服「這只是暫時的」，然後合理化「對方不會介意」，接著自我安慰「很快就會還」，最後才是實際行動。問朋友借錢是不顧面子，而借錢一方如果要勇敢地拒絕，同樣是一門學問。任何借貸都要考慮三個點，包括是品格、能力和抵押。這是客觀存在的事實，但是友情借貸當中通常的標準都是簡單直接，純粹靠信任和情感支持。

到底朋友有沒有能力還呢？應不應該催促他盡快還錢呢？現在想來，處理朋友借錢就像走鋼索。在借與不借之間，一邊是冷冰冰的理性計算，一邊是熱情的情感牽絆。朋友的痛苦和借錢後可能更痛苦的想像在腦中拉鋸。

「我恐怕是幫唔到手。」這句話說出口時，我發現自己反而鬆了口氣。然而，那晚我失眠到三點。見死不救、雪中送炭、落井下石，這往往只是一線之隔，

翌日我轉了五千給他，訊息寫著：「不是借，只是給契女的奶粉錢。」這是我能力範圍想到最不傷和氣的解決方案，把借款變成贈與，在我的能力所及之內，幫他在個喘息的空間，同時，大家也有個下台階。

或許真正的智慧不在於絕對借或不借，而在於找到自己的平衡點，知道何時該張開錢包，何時該守住界線，以及最難的，如何在不傷和氣的情況下說「不」。

上週末整理書櫃時，發現大學畢業紀念冊裡他的一句留言：「兄弟一世，有拖冇欠！」當時覺得這句玩笑話很型，現在才懂其中深意——友情最珍貴的狀態，就是彼此永遠不把對方放在「債權人」或「債務人」的位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