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寬恕（仿2018年HKDSE中國語文試卷二寫作第三題）

左傳有謂：「人誰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縱觀古今，無人一生完美而不犯錯誤，正因如此，彼此才需要以寬恕之心相待，互相給予改過自新的機會，成就更好的彼此。竊以為，在原則範圍內，凡事得饒人處且饒人，但若違背道德底線，寬恕便成為盲目的縱容，則無需寬恕以妥協。因而，判斷事物的性質，便是決定是否寬恕的標準。

人生高低起伏常有，是非恩怨更是難清，既然無力改變現狀，寬恕便成為自我和解的最高境界，以豁達之心重新看待世界。馬克·吐溫曾言：「紫羅蘭把它的香氣留在那踩扁它的腳踝上」，看似幽默的語句，正點出寬恕的關鍵在於心態上的自我調和，寬恕他人才能釋放自身的香氣——釋懷。寬恕人者不囿於過往陰霾，以積極樂觀的心態面對生活；沉溺於憤怒、拒絕寬恕者終日鬱鬱寡歡，自我折磨。廉頗嫉妒藺相如位居其上，處處刁難，但藺相如雖屢遭其辱，卻並無計較，仍以國事為重，寬以待之，終使廉頗負荊請罪，始有「將相和」之美談；相反，伍子胥無法寬恕楚平王殺害父兄之仇，在助吳軍攻破郢都後，仍掘楚平王之墓鞭屍三百，甚至更對楚國貴族趕盡殺絕，即便如此，內心仍未平復，性格變得極端偏執，漸被吳王夫差疏遠，一生充滿怨恨。寬恕的本質是重建信任，與自己和解，亦是與他人和解，故藺相如以寬厚待人，既使自己豁達，又能讓廉頗信服，彼此和解，而伍子胥卻一生怨恨纏身，至死鬱鬱寡歡，心結無法解開，無法與自己、他人和解，遑論迎接新的開始。「泰山不讓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擇其細流，故能就其深」，同理，人不拘泥於微末之怒，以寬恕之心待人，易地而處，內心必然比泰山更大、比河海更深，成為通達寬厚之人。心若滄海，能容常人不能容之波湧，才能化干戈為玉帛，萬勿成為怨恨的囚徒，自我禁錮在大千世界之外。《聖誕》曾說過：「寬恕人的過失，便是自己的榮耀。」在社會中，彼此勢必會遇到不公的待遇，跨越心理障礙應對執著，需要諸般的智慧和心境，正是因為寬容，胸懷才比天空更寬闊，盡容天下難容之事，締造屬於自己的榮耀。寬恕別人，使內心舒坦寬廣，方能得到和解的榮耀。

若說寬恕得到的自我和解是雪中送炭，那麼帶有目的性的寬恕更能化敵為友、使自己得到實際上的利益。人心並不能靠力量征服，而寬容大度卻能感化一切心靈堅冰，為將者寬恕敵人，能創造勝利的條件。追思英雄，項羽寬恕殺叔之仇人章邯，使之背秦投楚，屏藩劉邦東出之路；曹操在官渡之戰擊敗袁紹後，寬恕與袁紹私通信件的部下，更焚燒信件，換來人心依附；民間戲說諸葛亮七擒七縱孟獲，寬恕南中作亂者，感化南蠻而降伏。以上數例，可見成大事者必須有寬恕一切的胸懷，武力征服只換來一時偏安，只有讓敵人心悅誠服，才是長治久安之道，置利益於不顧，逞一時之快的人，只能是小打小鬧，不能成就大事。尼采說過：「當你遠遠凝視深淵時，深淵也在凝視你。」屠龍者變惡龍的故事相信大家耳熟能詳，當執著於過往恩怨，被仇恨蒙蔽雙眼，最終必定變成被自己仇恨的樣子，自食其果。尼采說過：「當你遠遠凝視深淵時，深淵也在凝視你。」屠龍者變惡龍的故事相信大家耳熟能詳，當執著於過往恩怨，被仇恨蒙蔽雙眼，最終必定變成被自己仇恨的樣子，自食其果。王允便是墮進「深淵」的受害者，其利用呂布刺殺董卓後，仍對西涼軍懷恨在心，拒絕寬恕董卓麾下，讓他們錯失投效朝廷的機會，結果釀成李傕、郭汜之亂，自己也遭棄屍於市。王允不懂善用寬恕易變敵我之勢，使中興漢室最初的一絲曙光，重新籠罩黑暗，造成群雄割據，導致亂世再度上演，可謂愚蠢至極！為將者寬恕並包容敵人，為政者更應胸懷寬廣，假使拿破崙「霧月政變」後仍追究流亡貴族、排擠舊時敵對人才如塔列朗，試問如何穩定局勢，集中力量擴張並建立法蘭西第一帝國？假使格蘭特在美國南北戰爭沒有寬恕南軍，試問如何促成和解，加速美國重建？既然能以寬恕與自己和解，何不嘗試與他人和解，更何況能以此達到政治目的。有目的性的寬恕能贏得人心，繼而鞏固權力，實現利益最大化。

或曰：「海納百川，有容乃大。」在大部分情況下，無論是與自己和解，還是實現戰略利益，的確需要以寬恕、包容的心態面對一切。然而，若他人得寸進尺，甚或觸碰底線並造成不能磨滅的傷害時，我們還應一味寬恕嗎？且剖析一二。

當面對他人咄咄逼人，甚至威脅自身生死存亡時，寬恕絕不可取。寬恕若被濫用，則與縱容無異，人類歷史本質是權力與慾望交織的產物，各種文明發展都建基於侵略，只要人類仍然存活，戰爭史就永遠繼續書寫，施暴者和受害者必然遵從歷史的規律出現，寬恕只是一種自我催眠的心理安慰，因為只有強者才有資格寬恕他人，弱者只能被動地接受寬恕。只有銘記歷史血與肉的教訓，才能引以為戒，才是真正對國民負責任，畢竟沒有人能代表受害者寬恕別人，也不可能所有受害者都能釋懷去寬恕施暴者，「未嚐他人苦，莫勸人大度」，此言得之。近代中國飽受列強欺凌，自鴉片戰爭起，經歷英法聯軍之役、甲午戰爭、八國聯軍之役，屈辱之至，滿清甘願簽訂不平等條約，更給予最惠國待遇，可謂「寬容」之至，實際卻是掩藏身處國際社會最卑微地位的事實。抗日戰爭中，中國軍民屍橫遍野，付出以血灑地的沉重代價，以捍衛國家尊嚴。然而，日本領導人卻在戰後拜靖國神社，對戰爭罪行毫無懺悔之意，甚或有復燃軍國主義之嫌，試問受害者談何寬恕？揆諸當下，如今中國崛起，屹立世界舞臺，當謹記歷史的教訓，在零和博弈的世界中保留警惕之心，才是對先賢的尊重，盲目寬恕只會放下戒心，武備鬆弛，威脅民族生存。寬恕不能保護自己，以武才能止戈。在烈士的墳墓中，沒有人有資格代替青山下的忠骨寬恕侵略者，否則並無資格享受烈士用生命換來的太平盛世。

由是觀之，寬恕的態度須取決於事件的性質。「世界上最寬闊的是海洋，比海洋更寬闊的是天空，比天空更寬闊的是胸懷」，在大部分情況、不超出道德底線的前提下，寬恕能達到自我和解、與他人和解，從心態上重新出發，甚或取得化敵為友的實際利益，互惠互利。但是，若觸及生死存亡的底線，寬恕就變成弱者的懦弱，變本加厲的縱容非但不能息事寧人，反而自掘墳墓，成為自己的劊子手。在日常生活、彈丸小事中，我們須有張英退讓三尺、使佔地鄰居羞愧的寬容胸懷；在亂世或危及性命之際，我等須有司馬懿積忍成怒、誅殺曹爽一族的果斷狠辣。身處繁華，願君掌握「寬恕」之道，堅守原則之劍，不為惡所欺，不為利所惑，同時不要被「寬恕」戒條束縛，於塵世中保護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