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百年欺凌,今日该如何?

圖片來源︰香港城市大學

近日 Instagram 用户 SPC funny moments 发布两段圣保罗书院学生打架的影片,要求校方处理欺凌问题。片段只有十秒左右,不见前因后果,只凭内容论,不见欺凌,而是打架。估计 SPC funny moments 发布影片,旨在向校方施压,公开要求正视校内欺凌问题。今次谈谈欺凌这回事。


 

早在二零零二年,香港城市大学应用社会科学系的黄成荣教授联同卢铁荣教授,撰写一篇名为〈从香港中学教职员问卷调查看学童欺凌现象与对策〉,刊于《教育研究学报》(https://tinyurl.com/y4v2z4tc)。文章回顾中外对校园欺凌的研究,界定欺凌行为,并作分类,详列问卷调查结果,最后提供改善建议。其中几句提纲挈领,不妨引录︰


 

「要解决学童欺凌行为,似乎要从几个方向著手,其一是要协助孩子预防攻击性格之形成或辅导孩子改善行为问题;其二是要协助孤独或有可能被欺负的孩子如何面对欺凌,以防止被欺负者出现问题及日后变为欺凌者,其三是要全校总动员,透过多方合作去处理欺凌。」


 

上述示范如何用学究的文字阐述常识。二零一九年,城大人文社会科学院发行的刊物《文.社采风》第九期,内含一篇文章〈正视香港校园欺凌,解决学童自杀危机〉(https://tinyurl.com/zkt5rfnw)超过一半内容谈论网络欺凌,其余内容亦与上述研究相类。文章引述黄成荣教授的说法,指欺凌的定义为「处于强势的人意图伤害受害者,而多番作出攻击行为。」又说︰「这是最传统的欺凌方式,数百年来一直存在于校园。」阅读至此,我等该当恍然大悟了。同一所大学、同一名学者,研究同一个课题,并意图解决问题,十七年来,欺凌问题不但难见改善,反而增添一类网络欺凌,最后我们都要慨叹「数百年来一直存在」。再一次确认我们的常识贴合现实。


 

我不是说学者做毫无用处的研究,研究这课题可谓苦心孤诣。同时我们的经历共同证明欺凌无处不在。按今日的标准,我曾欺凌同学,也曾受欺凌,在校园、职场、家族、兴趣社群、网络都曾经历或目睹欺凌,欺凌者和被欺凌者不分性别、年龄、出身、学历等。


 

成年人欺凌的状况非常普遍,例如职场上,在同事背后说谗言、刻意工作分配不均、利用体制令同事过度忙碌。家庭上,成员经常恶言相向、家庭职务分配不公、冷漠不处理其他成员的纠纷。这些都施加予特定的攻击目标,并且持续,符合黄教授上述对欺凌的定义。校园欺凌问题严重,正正因为欺凌普遍存在于社会,学校只是社会的一部分,自然也包含这一人类常见行为。


 

人类是群居物种,天生同时具备合群和排他的倾向。所谓天生或许是物种演化而成,早在原始时代,人类采集、渔猎、农耕、穴居、建屋、出走等,各项活动由群体进行较有利,个人在群体之中较易获得保障。然而资源有限,群体不能无止境接纳个人,于是既得利益者就排拒潜在威胁群体利益的人。这种既合群又排他的习性,没有因为文明进步而消亡,深入每个现代人的骨髓。我有一名旧同学曾言︰「每个群体都要找一个小丑。」他口中的小丑是欺凌的对象,不但存在,还是群体刻意寻找出来的。他虽不是大学者、哲人,但这句话一针见血,正反映欺凌不会灭绝,任凭学者再研究一百遍、一百年,提出何种解决方法,最积极而言,也不过引来部分人关注,纾缓难愈的沉疴。


 

是否一句「无法根除」就可把欺凌问题轻轻带过?未必,上引的〈正视香港校园欺凌,解决学童自杀危机〉有一句值得深思︰「在某些个案中,具有极其严重反应型攻击倾向的儿童,即使完全没有受到欺凌,亦可能会自觉是受害者。」根据不少前线教师的经验,欺凌行为确实存在,但亦有好些学生过份容易指斥他人欺凌。上一代移民欧美的华人,初时被欺凌,他们学习空手道、加入美式足球队,与西方大块头打成一片,或锻炼至西人也不敢惹他们麻烦。即是神经过敏,易感觉受欺凌;无法自保,也容易招惹坏人作恶。欺凌者固然不对,眼见必须制止,但另一方面,社会不再力主令下一代变强,塑造一个一个心态羸弱、了无朝气的少年,甚至这种心态在成年仍然不变,遇上比友侪欺凌更重大的困难时,一蹶不振。


 

如果能够打赢欺凌者,就没有欺凌。此处不高举以暴制暴,或崇拜强者,而是我们必须思考︰当无法消弭欺凌时,出路不只是制止极可能欺凌他人的恶人,而是令弱势的普通人足够强,令恶人不敢作恶,这是真正关怀、帮助弱者的另一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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