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成年的擔當

Charlotte 是一名中學教師，某日一名學生求助，沒說多少句就流下淚來。原來是感情加上家庭問題。

求助的學生是芷淇，中四女學生，Charlotte 並沒有任教她，只是擔任她的課外活動導師，兩三個星期在課外活動中會面一次。現在找到 Charlotte，一是芷淇沒有多少熟悉的女老師，二是這事困擾至極，Charlotte 竟是她最後的希望。

芷淇的苦事如下，她和同班同學俊昇在今個學年結識，兩人家庭背景相近，兩者的父親都有外遇，父母都沒有離婚，但不信任的氣氛瀰漫全家，兩名少年也自然難以感受愛和安全感。因此芷淇和俊昇格外投契，他們有難以與其他同學交流的遭遇，彷彿只有彼此才是知音。芷淇在讀書上尤其用功，甚至能帶動俊昇也勤奮起來。他們就讀的學校在週日開放，讓有意自修的學生在學校飯堂溫習。那飯堂位處有蓋操場，是一個半戶外的地方，在該處活動可謂有如公開。週日芷淇和俊昇就在飯堂溫習。此前俊昇還會害怕作文，導致欠交，自從與芷淇熟絡，已補交往昔欠下的功課，此後亦準時繳交作文。如果說他們有戀愛關係，又如果定言談戀愛會毀掉中學生學業，芷淇和俊昇可謂鮮明的反例。

不幸的事源自芷淇的班主任意外地發現兩人的關係，認定這是拍拖，芷淇、俊昇亦承認。按照學校規定，班主任知悉學生拍拖，要通知學生家長。芷淇母親知悉後，一口咬定女兒會結識壞人，皆因她的丈夫在外拈花惹草，也是中學階段認識的，堅稱女兒不到成年，不能談戀愛，誓要棒打鴛鴦。母親一直不知悉此事，因為她指示芷淇要開啟手提電話的 GPS，容許她隨時追蹤。週日只見她一直在學校，就不虞女兒情竇似啟。

芷淇一面承受母親壓逼，一面擔憂與俊昇斷絕來往，悲從中來，苦無出路，找來 Charlotte 求助。細問之下，Charlotte 發現雖然芷淇對與俊昇拍拖直認不諱，但兩人「拍拖」的地點卻永遠是學校，「拍拖」的活動竟是課餘傳訊息、在校讀書！手仔也未拖過，說他們競逐傑出學生殊榮，才引人相信。Charlotte 心底裡不界定這等交往為拍拖，即使他們兩情相悅，但少年風華正茂，情感勃發，哪知一兩個月後還是否這等關係？而且一承認拍拖，必定招致芷淇母親瘋狂阻撓，也不肯定俊昇一方家長會做出甚麼傻事。於是 Charlotte 誠心地勸說︰「芷淇，我完全理解你的憂慮，現在最恰當的辦法是你不對任何人聲稱你們兩個在拍拖，你們只是讀書的夥伴。」

人無完人，為人父母也不會一夜之間變得毫無缺點，但是好些人生兒育女前，還是該當三思。太多父母沒有妥善處理個人問題，並把該等問題延續至下一代，令子女承受他們感情、人格、成長等方面的缺失，姑勿論子女會否成材，就連正當地度過童年、青少年生活也存疑。如果成年人不懂真誠為人設想，對事物存有無端的執迷，不能省察自己的缺陷，都不宜有下一代，切莫害人。

專門研究個人成長的心理學家 Erik Erikson 提出人格發展理論，稱成年的第二階段是四十至六十五歲，他以「承傳與遲滯」（generativity vs stagnation）概括該階段的成功與失敗，認為該階段的成人基本確定人生走向，同時希望有所承傳，具體行為包括教養子女、傳授專業領域的知識技術、擔任管理層以帶來更大影響力。若得滿足，在成長會更上一層樓；若不得，則會感到人生發展遲滯，自感無能。可謂一般人判斷成年人有否價值，其中一項準則是他能否造就後來者。健全的成年人，不論有否兒女，都應有所貢獻，後輩在他們身上找到值得學習之處，令人足以信賴。回顧芷淇、俊昇的故事，眾多涉事的成年人，似乎只有 Charlotte 能當此任。芷淇、俊昇的父親出軌，不用多談；俊昇母親不見作為，姑且不論；芷淇母親但憑個人經歷，飽受陰影籠罩，對女兒嚴加操控；學校的政策本意應是保護學生，免於他們在不成熟的情況下談戀愛，造成傷害，因此要家長知情，但在這世代能否達致本意，值得深思，有芷淇母親這類家長，也不可不察；芷淇的班主任僵硬執行政策，沒有考究所謂「拍拖」背後的實況、對兩名學生帶來的利與弊，今次還為兩小口子帶來沉重困擾，其行事方式與「平庸之惡」只差一步之遙。不禁詰問︰上述各方成年人，為下一代承傳了甚麼？

聽完 Charlotte 的話後，芷淇似乎略有應對方向，未至絕望，後事如何且待涉事人等的動向。成年人往往說年輕人是未來的希望，這話正面解就是年輕人還有青春和無限潛能，反面解就是我們目睹很多令人失望透頂的成年人。遙望兩個少男少女，但願他們遇上更多堪可信賴的成人，早日脫離宰制，成為獨當一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