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一刻靜下來的世界

我喜歡舊一代的地鐵，因為除了提醒我到站落車的車務廣播，沒有多餘的聲音。

「下一站，彩虹。」

「請勿靠近車門。」

「嘟嘟嘟嘟嘟嘟……」餘下的只有呼吸聲和行車白燥音。

然而新車廂，光線流明度高得令人眼乾，車務廣播夾嘈不同內容的新聞，還有娛樂體育煮食廣告……各式各樣聲音在車廂中響起。更無言的是，原本的車務廣播仍然存在（當然那是比較重要的），但廣播和電視的內容相互穿插令我頭痛不已。

「恭喜黃生得到今年最佳……」

「……」穿插廣播時今靜下一秒。

「下一站，彩虹。」

本來我想了解一下那新聞，好像是誰因為做了一件甚麼事所以大家決定要給他一個不知名大獎。但就被車務廣播阻礙我取得這個資訊。而正常情況，列車在廣播後不足一分鐘就會埋站，代表這一分鐘，多數都不能看到一個完整的新聞。

「請小心月台空隙。」

從何時開始，我們習慣了不寧靜。

每當阿媽正在做家務時，她總會打開電視。明明連眼角都沒有看到螢幕，明明吸塵機的運作聲比角色的嘈交戲更吵耳。

「想家中有一點人聲嗎。」她每次都這樣回應我。而電視中的人，就這樣孤獨地說話。他們在製作節目時有沒有預計過，自己的表演會像盂蘭盆節大戲一樣，觀眾席是空無一人的。

（應該是有的，要不然他們的戲劇不會愈來愈大聲，不會愈來愈無謂，內容要做到不需前文後理，都可以了解的內容，好讓不在坐位的觀眾隨時了解事態發展；廣告就一定要在第一秒就用大近鏡，還要大大聲介紹產品的大名和神奇功效。）

從何時開始，我們習慣不了寧靜。

曾經在公司男廁隱隱約約聽到一把人聲，細心聆聽下是一把女聲，是一班女人在合唱的聲音，在冷藍的密室下聽到這些，當場令我打了冷震。正當我想完事後快快洗手離開現場時，廁格門口打開了。是坐在我對面的同事，身上掛着一對平價白色有線耳機。

我當時心想，如廁時都可算時一天中小有寧靜的片刻，看來他連這片刻都不需要了。

到頭來，今日發生過甚麼事；到底早上新聞中是誰得獎？到底我看過甚麼廣告，那產品適合我嗎？甚至乎想問問那同事，上午工作做過了甚麼？一整天過去了，十幾小時，幾百分鐘。仿佛每一刻都要有事情發生，仿佛只要有一刻沒有得到資訊，就會跟不上世界；不知道原來誰和誰早已分開了、不知道哪裏有好食的、不知道甚麼話題早已沒有人討論了……

現在我喜歡坐巴士下班，其中一個原因是就算塞車都不會怕遲到。另外當然是，自從巴士上的廣告公司結束營運，車廂不會有太多廣播，是忙碌一整天下來，一個相對寧靜的時間。

那，原本靜下來的時候，我們會做甚麼？還是靜了十秒後，右手反射性地從袋子拿出電話，繼續浸沉在不寧靜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