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香港，重返我城

近二十年來，香港政商、民間拿鄰近城市與本地相比，不絕於耳，比較的層面多是經濟活躍程度、都市發展、政府運作效率、社會便利和宜居狀況。早前我到臺北旅遊幾日，將以往耳聞的硬資料與親身觀察所得合併，發現審視本地和他方，可有多重面向。

臺北的大型建設和景點大多呈現理念，亦即憑藉它的設置、盛載的內容傳遞訊息，告訴在場者它為何存在。臺北市立動物園分多個園區，包含非洲、澳洲、溫帶、臺灣本土、昆蟲等類別動物。園區首先展示動物，供遊客觀賞，旁附該物種的介紹，以及關於牠的生態資料、特別小知識。遊客在遊畢多個園區前，可見關於該區動物的進深資料，以致保育訊息，大都歸結有關物種珍貴，人類應該和如何保護牠們。遊客親眼目睹動物的奇異和美麗，臨離別前獲取關於剛才觀察的對象之資料，從知性上加深認識；再獲告知人類該當如何看待動物，在感性上增添同情愛護。動物園之設置，本不人道，飛鳥走獸，所屬之地就是原野森林，口說保育的人又困牠們於玻璃箱、牢寵內，原來是為了提升普羅大眾對動物的知識，培養保護動物的意識。批判者大可說這是謀利，提升城市地位，這是另一個問題，也不宜只以單一宏闊理論套用至任何情況。臺北市立動物園其中一個辦得出色的是兩棲爬蟲館，香港能與之參照的是屯門公園的爬蟲館，香港爬蟲館收藏的動物數量雖較少，但種類之稀珍、奇異程度不亞於臺北動物園，但展現方式可謂粗糙，館內附加簡介香港較常見的幾種蛇類，陳列幾件標本，沒有呈現甚麼焦點或主旨，好像只把館藏攤出，再用展板、陳列品填充館內空間。論者可說香港的爬蟲館免費入場，自然辦得比臺北遜色。香港素來以提供優質服務見稱，處事也務實，主張「一分錢一分貨」，若提供上佳服務，何不酌量收費，而要將貨就價？情況相類似的還有動植物公園，內藏的猿猴、鳥類值得各地旅客細看。園內收納的可是英國殖民地「兵頭」的珍藏，方今中華復興，徹底去殖，但珍品猶存，竟無一名愛國者提出真知灼見，妥善重整動植物公園的珍禽異獸，重新建立招來四方客、光耀門楣的景點。

臺北的都市建設也頗見進步，捷運網絡覆蓋廣闊，到訪各區並不困難，亦有巴士連接捷運未能直達的位置。絕大部分公眾洗手間設便利兒童的便格和洗手盆，部分還兼備家庭洗手間，廁所雖沒有服務員長駐，但總是清潔乾淨，廁格和洗手盆不會紛紛故障。各項支付工具流通，包括現金、信用卡、悠遊卡（類似香港的八達通），不會強逼顧客使用涉及科技的支付方法，小店亦保留只收現金的地道特色。臺北勵行資源回收，我所住的民宿處於一幢商住樓宇，每層均設廢物棄置區，住客須把垃圾分為一般垃圾及可回收類別，日間丟棄，晚間已見經過處理，甚至錯置的垃圾也獲擺放正確位置。街道普遍乾淨，旅運數天，行過大道窄巷、明路暗角，只見一次老鼠和一隻蟑螂屍體，數量比起在香港很多區域的一天遊覽還要少。臺北的垃圾桶都如樓宇般明分可回收與不可回收，數量不多，沒有縱容途人製造垃圾，自然沒有香港塞爆垃圾桶的奇景。

除了建築和設置，當地人的認知水平、行為習慣均能支撐上述硬件。臺北人普遍慣於面對旅客，不會過份熱情或冷漠，遇有需要人士也會提供協助，車箱內常見乘客讓座予老弱幼小，扶手電梯旁縱使僅有數人，必然魚貫前進，未曾見人插隊。

臺北桃園國際機場未算飲譽國際，但便利程度和它面向世界的姿態卻在世界前列水平，最鮮明處是每個登機處都設不同主題，例如 Hello Kitty 休憩區、介紹臺灣樹木、介紹臺灣離島，一般遊客都可耳目一新，亦可為臺灣整體塑造適合親子遊玩、寓學於遊（edutainment）的先進文明形象。

談起機場，也要講鄰近城市新加坡。據國際機場評級機構 Skytrax 今年的市場調查，新加坡樟宜榮登榜首，成為舉世認可的最佳機場（註）。香港國際機場在此調查中排第33位，相較去年急跌13位。今個暑假，多隊歐洲足球勁旅在新加坡共演季前熱身賽，寰宇球迷欲一睹利物浦、皇家馬德里、拜仁慕尼黑的最新陣容，都會注目於新加坡。一級方程式賽車九月在新加坡舉行。以往被大陸中華圈取笑的蚊型小國新加坡，怎能容納如此多盛事？反觀香港曾號稱盛事之都，最近香港講好的故事則有︰把 piazza 串成 pizza 的康文署指示牌；公共設施經常故障，高智能設備被低能管理；各階層食肆叫苦連天，甚至結業收場；惡劣遊客獵奇，艇家唯利是圖，布氏鯨疑被船隻螺旋槳擊傷致死。就在競爭對手也好，假想敵也好，都在急起奮進，展現城市的活力與潛能時，唯獨香港彷彿處於另一個時間停頓的空間，二十年來龜步前進，今日仍然稱譽的，就是食老本，是一個世紀以來靠常識、專業、良好管理點滴累積起來的，現在招牌的鍍金漸漸剝落，甚至日久失修，搖搖欲墜。

要再數落此城，還可提供一萬個缺點，要說哪裡宜居、哪裡是上佳旅遊城市、哪裡競爭力強，香港也不知何處立錐。然而人與地方的連結不只是外在於人的條件，不似在街上閒逛，看見菜餚美味、裝潢精美、價格廉宜的食肆就衝進去，哪怕只為了一個目標、一個人、一件小事、一個心願，也可以成為人稱呼某地為「我城」的理由。

註︰

Skytrax 聲稱調查涵蓋五百個機場，Skytrax 不向機場或第三方徵收費用。調查方法是徵詢逾一百個國籍的旅客意見。詳見 https://www.worldairportawards.com/about-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