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時間大鐘上的現在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李白的《將進酒》寫得絕，絕得響遏行雲，時間如流水般無情，一去不返。

         此時在操場上的中六畢業生，是一眾蓓蕾，多年飽經各位老師以智慧灌注，而今天一別，實難掩傷心之情。

鈴鈴鈴……

鈴鈴鈴……

         中學生涯的最後一次下課鐘聲徐徐響起，徘徊在耳畔的這一次，卻令人把依戀過去的愁緒化成淚珠，掠過稚氣未消的臉龐。我拭過淚水，趕快在現在拍下一張又一張的笑容。但是，我心卻不是縈繞著「現在」一最後一天的中學日子，而是活於憂與悔之間，憂於末來公開試，悔於昔日種種憾事。

         此時照片中的我，強顏歡笑，故作從容，實有「才下眉頭，卻上心頭」之貌。在籃球場上，一陣陣歡笑中，一枝枝揮動的墨水筆，把一串串的祝福留在我的校服上，但我的雙眸無法聚焦於當下，聚焦於現在，因我只想著昨日。

         此時，驪歌縈繞，餘音嬝嬝，憾事卻泛出於音節，隨著驪歌缓綬起，慢慢落。我依戀將失去的現在，看著滿是祝福的校服，教我一陣焦慮，一陣惘然。我迷失於憂和悔之間，忘卻了當下。

        霍然間，一隻手實在地拍在我肩上，我回首顧眄，只見一心站在我身後，滿臉笑容，手中提著相機。我看著他，心中思忖：為何他竟如斯樂觀呢？怎地臉上盡是歡笑呢？卻見他伸手向我眉頭一抺，並正色地對我說：「不要這樣鬱鬱不歡吧！」說著張開手臂把我送入懷中。

        這一刻卻是那麼的實在，他的溫度，他的身體，是結結實實的感覺。這般現實的觸感，把過去和未來的愁緒和牽掛一掃而空，登時眼前影像清晰，調整一下自己眼睛的聚焦，像魔術般，倏然把操場上的歡笑，由一瞬間變成黑白默劇般，無聲的慢動作。一個又一個笑容可掬的臉、拍照時的姿態、具回憶和感情的淚水，當下的景像如詩如畫。我開始明白到當下的珍貴，想到今日一別，我和各位鄰座的距離有如淼淼乎一海峽之遙時，我便更用力推抱著一心。現在我眼眶上淚珠盈盈，卻不是為了過去，而是感激我現在仍然擁抱，仍能好好地呼吸當下的一口氣。我牢牢記下這動人的一幕，快用照片記下回憶，記下這一切一切。相片會遜色，但回憶不會老去。

        我慢慢地意識到所謂「過去」、「現在」、「未來」其實也是現在。我反省以前過去執著過去和未來。「悟已往之不諫，知來者次可追」—過去的憾事讓它隨一縷輕煙般消失，但現在的所作所為依然可彌補，為未來作好堅如磐石的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