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廁悟道

一個城市有否智慧，不在乎建築是否宏偉、器物是否華麗，而是當地人看待問題是否深刻、認識的事物是否廣博、解決困難是否精準週全。近年香港大力高舉的「智慧城市」是否名實相符，平民百姓憑常識已能判斷。本月七日有傳媒報道，港府斥資百萬元計的智慧公廁試驗計劃觸礁，多個號稱「智能」的公廁與計劃相距甚遠。（https://bit.ly/3fRQu39）不談政治、政策，只論事件引發個人層面的思考，足以令人自省有否基本程度的智慧。

「智慧城市」是華文圈流行的講法，相對應在英文稱為smart city，而非wise、intelligent、sensible等，以香港粵語的「醒目」對應smart似乎更適合。智慧是學識閱歷豐富，洞察力強，觸覺敏銳，心思縝密；醒目是才思敏捷，解難迅速。兩者程度深淺、面向有異，但無論採哪種演繹，上文提及的智慧公廁「智慧」、「醒目」皆缺。以下簡要列舉荃灣德華公園、尖沙咀轉車站、灣仔修頓、川龍四座公廁各自存在的不當狀況。

設施的基礎缺陷︰公廁門口地面不平，令老人絆倒；顯示廁所空格數量的「智慧」屏幕懸掛在三米高位置，使用者非盡力擡頭則看不見；川龍公廁位於郊區，人跡稀少，試行智慧公廁的效果成疑。

設施多故障︰傷殘人士洗手間故障，要轉入人多路窄的普通洗手間，造成不便和危險；梘液機故障，導致整個性別的廁所關閉；感應式意見調查裝置故障。（本來有否人提交意見也成疑）

觀乎實效，上列廁所稱為「智障公廁」恰如其分，莫說引入諸多高智能設備，單論一座解決公眾人有三急的設施而言，故障無人及時維修，地面不平導致危險，諸多不便乾脆終止服務，這已叫尋常百姓跑進一個普通商場的洗手間，甚至在草叢解決了。在談智慧醒目之前，該考慮基本，公廁的基本功能就是方便大眾解決所需，同時維持公眾衛生，即是提供數量足夠的廁格、洗手盆及相關設備，保持設施清潔可用，保障使用者出入安全方便。推想至個人層面，部分有志之士創業，滿懷理想，意念天花亂墜，執行所想時卻總找到諸多阻滯；部分知悉人脈重要，就經常約人吃飯，推銷意念，但不作有效溝通，對於別人的話語，只採信中聽的部分，不主動理解對方的處境，每每自說自話；有人高舉創意，卻不擅經營，忽略再優秀的意念，終究要靠實幹把它逐步實現，想了、提出了就彷彿做了。人容易看見宏闊的一面，甚至只是表面，但瑰麗的底層仍要靠紮實的根基支撐，高手首先是基本功鍛煉得最透徹的，一個智慧公廁連容讓人進出、清潔衛生地使用也達不到，只陣列一排排閃閃按鈕，市民何不去冒險樂園？

智能設備的宗旨，始終不離便利人，提升服務質素，解決問題。臺灣資策會數位服務創新研究所工程師陳韋凡協助臺灣多個人流旺雜的地方設計智能公廁，他設置監察皂液、廁紙剩餘量的裝置，一到警戒線就通知人員增添；在廁所內低處安裝煙味監察儀器，當某一種氣體濃度過高時，就通知人員前來潔淨；編寫通知清潔員工的程式，再連接至LINE通訊軟件上，便利不慣使用複雜程式的清潔員工，及早通知他們工作所需。有關智慧公廁是否圓滿成功，有待證實，但至少沒有香港的智障公廁般連政府媒體也樂於取笑，上述陳韋凡製作的各項智能設備並非嘩啦嘩啦美輪美奐，而是全部聯繫至人之上，包括通知負責人員辦事、方便辦事的人知悉工作。若時刻想及人在各種「智能」情境的位置，就不可能出現三米高屏幕、期望絡繹不絕的公廁用家提供意見、在郊區測試新型公廁的有效度。創業者就是有宗旨才創業的，即使為勢所逼，不幸被裁，要為糊口而創業，他的宗旨就是搵兩餐，但始終這是有條件的搵食，否則隨便找受薪工作，糊口問題大抵解決。有人冀望為大眾帶來革新的服務，宣揚心中良好價值；有人期望達致生活自主；有人不斷超越自我，拒絕有一刻固步自封。開荒路上，少不免遇上挫折，此時引誘驟來，究竟要不要拿資金炒股票？若把原有理念降低一點，遷就一下顧客，稍為削平個性，會否找來多少金錢？同期出身的友伴名成利就，是否要模仿他們依靠搖錢樹？追尋宗旨的路晦暗不明，身旁的利益則顯而易見（其實也不是唾手可得，但很多人總以為可分一杯羹），創業的宗旨就容易褪色，創業者為求對人對己心安，自圓其說，把各事炒成一堆，當作圓通融和，經年累月後，說不定與本心和當初期望變成的自己日益疏遠。事物變化上，有謂「萬變不離其宗」，個人修為上，要堅守宗旨，毋忘初衷（當然不是抱殘守缺），卻要恆常儆醒。

不久前，科技園透過靈活處理租務事宜，理直氣壯要求紙張回收商Mil Mill遷移，聲稱Mil Mill租用地址要發展創新科技。今日又見智障廁所鋪張宣示智能何等高、造價何等貴，從反面啟發平凡眾生思考自身問題，著實從宗旨、基礎出發，又再體現二千年前已有的智慧︰「道在屎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