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暴後上班，有何出路？

香港時間八月二十四日下午，熱帶氣旋馬鞍有吹襲香港之勢，全城打工仔引頸觀望，關注翌日天氣會否轉壞，影響上班狀況。今次較少網民譴責天文台，過往晚間掛八號，日間轉三號時有經歷，加上八月二十五日凌晨終究掛上八號風球，清晨時分天文台宣佈九至十一時改發三號風球，打工仔分多個階段做足上班的心理準備，終究在早上「獲取」約一小時的額外休息時間。若有所埋怨，是次焦點在於上班族知悉當日要上班，但要待八號風球除下，同時又要在風球除下兩小時內抵達辦公地點，這種狀況甚至比日常上班更難熬，足見香港勞工政策絕少優先考慮普羅大眾的需要。勞工制度不動如山，大石壓下，狹縫中打工仔有何出路？

雖然我曾批評好些人在風暴中只關注要否返工，鼠目寸光（https://bit.ly/3TcxACR），但若只論「落波」（撤銷風暴訊號）後上班的慘況，我堅決支持打工仔。目前風雨後的上班安排，只參照勞工處編製的《颱風及暴雨情況下工作守則》，內裡建議僱傭雙方協定在惡劣天氣訊號除下後兩小時內，僱員留守於安全地方，此後才上班。首先這是指引，並非法律，不能約束僱主。還有其中指引所建議的「惡劣天氣訊號除下後兩小時內」成為大部分僱主的鐵則，轉而規定員工在落波後兩小時就要在辦公室出勤，否則又列為遲到，又扣糧，僱主只採納指引對己有利的部分。無數僱員要跨區工作，要避開僱主定立的嚴刑竣法，未等訊號解除，就要預備上班，於是大批勞工擠滿車站，在今時日日只管抗疫的風火關頭，「惡意」製造萬頭攢動的場面，增加疫症傳播風險，可謂不忠不孝。

要員工切合「黃金兩小時」的守則，對僱主也未必有利。舉目所見，大批勞工在悶熱天氣下，被逼如禽畜擠上列車，精神狀況、士氣難以達理想水平；今次上午9︰20改發三號風球，逼車通勤，抵達辦公室不早於十一時，安頓過後辦公，不消個多小時，又到午膳，可說真正投入工作的時間只有下午。還有些情況是八號風球、黑色暴雨訊號即使除下，但風雨未歇，僱員冒雨上班，下半身濕透，身心已疲，自然難以集中精神工作。僱主極力逼得員工軀體存留於公司，員工卻在心裡咒罵他上下三代，借故消耗電力、廁紙、文具，倒不如規定只要上午出現惡劣天氣，下午才復工。因交通問題遲到要減薪、要求員工出現而不聚焦於員工能否解決問題、不理會員工在惡劣情況下上班所面對的困難，早該被時代淘汰，思想陳腐仍可熬出業績，不是消耗老本，就是奇蹟。

普羅勞工無法從下而上革除制度流弊，於是有人竟把指斥有權者的力量，轉而埋怨天文台，甚至風暴本身，即是既然不能改變施加無理政策的人，譴責他們無用，就「追本溯源」，探求無理政策之所以形成的條件，就是氣象部門，但他們終究執行不為尋常百姓所知的科學決定，又無從指責（當然有大批網民又怨天文台），最後竟怪罪颱風的吹襲時間和強度。儘管天氣並非極壞，也可基於保障員工，而制訂有利打工仔的政策；天氣惡劣就會對勞工不利，全是制度問題。針對勞工制度，首先可從叫價著手，很多打工仔面對公司待薄，鮮有積極爭取權益，尤其文職，更常默默承受不合理待遇。這方面值得借鑑於技工、涉及勞動的業者。有清潔工會因為公司不提供口罩而不上班，有建造業工人主動聯絡判頭，洽談待遇，再揀選合意的工作，那些待遇包括施工地點、時期、薪酬。萬變不離其宗，就是增加自己的流動能力，東家唔打打西家，從事文職容易在意職業是否穩定，導致遭受壓榨仍忍氣吞聲。固然勞工擔心生計，流動力不是說增加就增加，但一邊埋怨風暴，一邊俯首上班，又是否增強了叫價能力？

如果打工仔如此討厭風暴後趕上班，即是遭受無理限制是他們異常憎惡的事，在以後擇業時應當把工作的自主度列為更優先的考慮因素，而不只是慣有考慮的薪酬、假期數、上班地點。若認為某份職業施加過多限制，有礙生活，不妨放膽轉職；若認為體制預設過多限制，有礙生活，不妨放膽不做全職工作，轉任兼職、做slash。無疑這些都是放手一搏的選項，但目前勞工的困局是太多人被逼屈從於既有體制，太少人以行動表示不接受目前待遇，導致有權力一方有恃無恐，然後勞工猶豫於生活安定與開拓前路之間，趑趄不進，蹉跎歲月，最後才發現人生苦短，青春竟浪擲於載浮載沉的人力市場之中。此處不敢過份樂觀地說如此作為可推翻甚麼，只是隨科技革新、商業營運模式改變，個人選項也增多，甘願在過往未曾考慮之處付出更多，亦大有機會在未知領域享意外收穫。

本文開首自問打工仔在狹縫中有何出路，大講一輪，不能鼓舞多少人心，皆因縫隙不因論說加闊。上世紀勞工都被指示成為一塊塊磚頭，裝嵌於既定位置上，磚頭硬塞進縫隙，最終還是把磚頭削平塑形。個人反倒可如水變幻，游走於縫隙之間，爭取最大利益。「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天不會因打工仔的遭遇而調整風暴時間，遇事怨天，已達病態，不如在可改變處尋求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