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自己玩黑色幽默

問︰「我覺得自己的生活到達樽頸，各類事都令我迷惘。」答︰「你怎知自己處於樽頸？或許一直你都在豉油碟中暢泳而已，不用怕，豉油碟仍很廣闊。」

問︰「我被困境擊倒了，對生活感到無力。」答︰「不被擊倒又怎知躺著是如此舒服？」

問︰「真想避免出錯，終究還是做錯了，真丟臉。」答︰「不用太在意呢，根本沒人在看你。」

問：「祝我『恭喜發財』最無聊，恭喜完又不會真發財。」答：「祝老人家龍馬精神是知道他們不夠精神，別人就是知你缺錢。」

上文並非旨在搞黑色幽默、地獄梗之類的東西，不妨當上述對答是一個人的內心獨白，面對不如意時自我慰解的說話。遇上窘境，按一般理解難以接受，例如自尊受損、自感生活條件匱乏、人際關係受挫等，但若依據相同基準改善狀況，困境就會解除，即是：自尊受損源於做了丟臉的事，則做令自己威風的事補償；生活遇阻滯，掃除阻礙就可以，缺錢就設法掙錢，感情空白就尋覓伴侶等。以黑色幽默自行輔導的結構是從根本排除自己獲一般基準評定的條件，即是「我不像一般所認為，有錢就能解決問題。」「我不像一般所認為，意圖搞好人際關係就能了事。」諸如此類。既然依從慣有基準的階梯，無法往上爬至佳境，甚至在我面前階梯根本不存在，我由此路上，直是緣木求魚，因此也毋須於此妄求甚麼。

所謂黑色幽默，本來是以禁忌為題材的笑話，包括死亡、性別歧視、種族、貧窮，在上世紀中期透過影視作品廣為流傳，今日則在網絡上司空見慣。上文所謂以黑色幽默慰解，並不一定事涉生死貧富，而是在自己痛處上再行幽默，「落井下石」，消解一般見識中的窘況。

或許有人質疑這種自我輔導法是自認殘缺，不思進取，甚至敝帚自珍，竟然以自己的缺點為寶貴。倒不如說達到平和的心境，才可應用這種輔導法，否則徒具其形，東施效顰，只剩自嘲卻不帶來積極的態度。平和的心境如何產生？終究還是由經歷和智慧融會而成，換個簡單的說法，並且只講片面的話，就是見識過現實的殘酷，但對自己仍有要求，沒有放浪形骸，也捱過了好些難關，明白很多艱苦時刻終有盡頭。

現實有多殘酷？排除戰亂、強權打壓等極端不幸狀況，只論尋常百姓（尤其是一般勞工）所遇的，各人自有經歷，可不是努力就有回報、堅持最終還是會成功，著力的位置不對，再努力也是徒然，所謂著力的位置正確，就是根據事物定理，做得更多更好，獲取預期效果。不理會考卷要求妥善表達，有如伺服器把資料一堆陣列出來，所得分數不佳，不能埋怨考試制度對語文有過高要求；不理會客戶需求，只言提供自認最佳的產品，弄得門堪羅雀，不能埋怨大眾有眼不識泰山，個個品味低俗。大千世界自有定理，下開的範疇又有更微細的定理，明白這些定理的適用範圍，知道個人在定理之中的限制和可能，自然不會對處境有過分想像，所謂理解現實的殘酷，換個角度看，只是把既有稍為天真的想像校正過來，調整思想至更貼合現實。

歷練之獲取少不免受苦，奈何人類生而好逸惡勞，追尋快樂，逃避痛苦，這是人追隨延續生命的本能。然而人又有超越自我的可能，面對困境未必會立即逃避，當然可以是為勢所逼，或預期有更多享受。度過逆境後，回望過去，原來還能捱過，甚至把往事壓縮成足以一笑置之的回憶。反省能力高的人還可以從中提煉可學習的東西，又因為沒有這重捱苦的經歷，就難以獲取相同的學習機會，所以總結過來，能看見盡頭的苦或許不太苦，最終還引來全屬自己的益處。

當一個人明白現實而不隨便屈從於現實，對苦樂有較深刻的體會，不過分依隨直覺趨吉避凶，再遇困境時利用黑色幽默慰解，也是一種方法。夏日炎炎，吃幾片苦瓜，回想幼年時非常害怕，方今成長了，就能品味所謂苦未必全然是苦，到盡頭甘味絲絲滲出，還可消除暑熱。心靈雞湯、勵志語錄、正向思維，不過是甫入口糖精奶精即時湧到味蕾的飲品，還要號稱人手搖製，杯杯新鮮。閑坐一隅，呷一口溫度剛好的茶，洗滌心腸，很多問題自可消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