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看雲起時

閉起眼睛，感受著他衣袖慢慢滑過我手指的觸感。張開雙眼，再一點、一點地看著它悄悄地從我指尖裡溜走。被我拼命抓緊的衣袖皺起了一角，卻在他輕輕一抽下，皺痕消失得無影無蹤，彷彿在嘲諷我的無力。

清風一吹，那些殘留在我手中的餘溫，最後也被無情地吹走。

他揮一揮衣袖，沒有帶走一片雲彩。他走得很輕，真的很輕，輕得如他從來沒有來過，輕得如他不屑於我生命中留下任何痕跡，輕得如白雲般，漸漸地，逐點逐點消逝。看著他慢慢消失於我視線中的背影，我絲毫沒有追上去的衝動。

抬頭想要看看天空中的雲朵，才發現今天竟是湛湛藍天、萬里無雲。

依稀記得，他看著雲朵嘆息的側臉。

「雲朵的聚散，從不由得它們決定。清風輕輕一吹，本在一起的便要散開，而孤獨的便聚到一起。」他總是在看雲時，喃喃自語。但其實啊，雲並不會因風吹而散聚，散的只是煙霧，由水點組成的雲朵，由始至終也沒有分開過。

就像我以為抓到了你這片雲，但卻忘了雲本身就只是水點，只是聚在一起的虛無。

每一次與他並肩看雲時，他總告訴我，每一篇雲朵都有屬於它的故事，因此才會出現那麼多不同的形狀和顏色。看到小狗形狀的白雲時，他那笑容開懷得像吃了蜜糖般；看到一朵烏雲飄過時，他那黯然的神情，散發著一種難以形容的孤獨感；看到天空萬里無雲時，他那失落得像小孩討不到糖果的樣子。一切，也歷歷在目，仿如昨天。

「我喜歡雲。」他說。

其實，我也喜歡雲。

記憶中的他好像總是抬著頭，而我只能從他仰著頭的側臉，偷偷地看著他。如他看著天上的雲朵般專注，然後不自覺地露出滿足的笑容。

你看雲時很近，我看你時很遠。

他說，雲就像人一樣，有著不同的情感。然而有情感的不是雲吧？而是觀賞雲的人，抱著怎樣的心態去看，雲朵就會呈現一種怎樣的感情。雲本無情，當看雲的人願意為它添上色彩、付諸情感，雲便會生動起來。小狗形狀的雲是愛的幻想，烏雲也只是被孤獨注入了顏色，至於萬里無雲、清澈無比，是為了藍天的出現，本應是美好，卻被灌入了失落的情感。

對我而言，他是那雲朵，而我只是一個看雲的人。

雲朵再美，看雲的人再喜歡，它也有散開的一天；你再好，我再愛你，你也有離開的一日。

他這片雲彩總會找到屬於自己的天空。而我這顆偶爾在天空與雲朵擦肩而過、一閃即逝的流星，注定只能與白雲共存一瞬。

天色昏暗，雲依舊。

今夜，天空再也沒有流星閃爍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