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萬年前的打火石，照亮何等未來？

最近多家傳媒報道，《自然》期刊刊登一項新研究發現，刷新我們對人類遠古史的認識。考古學家告訴我們人類早在四十萬年前懂得生火，比起以往科學界認定的五萬年前，一下推前七倍年日。

阿舒頓（Nick Ashton）教授的團隊在英格蘭東部班咸（Barnham）考古遺址發現一種名為「黃鐵礦」（pyrite）的礦物，在遺址上可見的是一顆小石塊，它和手斧相撞後，可以打出火舌，繼而燃點火焰。黃鐵礦不算是稀有礦物，外貌有點像黃金，以往有人混淆，因此它也有「假黃金」之稱。上述生火方法，就如我們理解打火石一般。現場還見手斧、陶器等器皿被持續燃燒的痕跡，該等痕跡是多次以集中的火力燃燒所致，有別於山火。這顯示生火工具齊備，而且曾經以火燃燒器具，合理推論是人類活動。

生火有法為人類生活引來翻天覆地的改變。最易聯想的是進食，經加熱煮熟的肉類更合食用，令人免於病菌和寄生蟲侵襲，煮熱後的蛋白質也更易被人體吸收，造就身體強壯，還有極重要的腦部發展。腦部一經開發，人類溝通協作、解決問題的能力隨之躍進，這令物種繁衍起關鍵作用。火的用途還包括取暖、驅散野獸、向其他族群點火冒煙示意，難怪古希臘人創作神話，把火描述成由神偷來的寶物。

古希臘人明白火的兩面性，它既能改善人類生活，又帶來慘禍，譬如火災和戰爭；神容許它在世上流傳，但人為此付上代價。

往後無數發明亦如是，鐵器、火藥、蒸汽機、化石燃料、互聯網、鎮靜劑、興奮劑，今日我們習以為常的產物，曾經是人類嘖嘖稱奇的寵兒，也叫人類花或長或短的時間適應它們。當今人類又處於面對新發明的關口，福禍並存，最顯著的是 AI、生物科技。AI 方面，多家科技巨企已掌握龐大數據和資料，在整合資料、分析數據、構築自動系統、生成文字、圖像、影片、語音，速度和準確度逐日提升，發展一日千里，取代人類各類工種的現象鮮明可見，還有能力生成 AI 的「資訊贋品」，迷惑人類。生物科技的發展則有我們偉大國家主席習近平說明，他在九月三日於北京閱兵儀式中，與俄羅斯總統普京、北韓元首金正恩並肩而行，期間與普京侃侃而談，聲言按目前科技，人類可以活到一百五十歲。與已公開的生物醫學資料對照，可推想習近平此話基於中國當今發達的器官移植技術。然而，該等技術並非尋常百姓所能享有，惟有坐擁財富和權力的方能動用，沿此路進，人體資源可以是富人的消耗品，透過輸送具生命力的粒線體、幹細胞，移植器官，延年益壽。一般人面對頑疾只有平白地迎接生命的終點。二十一世紀的勞動市場，大可能以是否懂得使用 AI 為分界；人類壽命之長短，也可能以財富多寡為準繩。

班咸遺址仍帶出未解之謎，引考古學家深究。四十萬年前人類生火，該批人類並非與現今人類最近似的智人（homo sapien），而是已絕種的尼安德塔人（Neanderthal），當時智人還在東非。尼安德塔人的頭顱較智人大，腦部也應較大，因此智力應該也高於智人。兩種人類可以雜交，生產後代，現在只有小量尼安德塔人的基因混和在人類之中，尼安德塔人已絕種，原因未明。他們是否把火種傳到人世，壽數卻燃燒殆盡的普羅米修斯？

應該不是。宙斯為懲罰普羅米修斯，命令鷹啄他的肝，日復一日，某些版本還有尾聲，說大力神海格力斯殺掉鷹，拯救了普羅米修斯。我懷疑這是後人加添的版本，古希臘人只要矢志編寫悲劇，就不留餘地，直逼讀者面對命運弔詭、人類無能。況且普羅米修斯為人類帶來生火文明，周而復始地受刑，更像人類發明新事物後的樣態，就是一面享受它的便利，一面承受它伴隨的效應，永無休止。

神話雖屬虛構，但它引起的哲學玄思仍然有效。似乎人類作為一集體，更像普羅米修斯，嶄新發明是帶來生機的火苗，還是反噬人類的烈燄，我等姑待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