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往昔的浮雲（3/6）

那天是個中午，還在幼稚園大班的任傑端著碗筷等著開飯。媽媽突然來接他了，他開開心心地跑到媽媽跟前，卻發現媽媽臉色蒼白，雙眼紅腫，眼睛下還有好幾道淚痕，他頓時笑不出來了，乖乖地跟媽媽回家，然後就得知了爸爸的死訊。
爸爸失蹤了三個星期了，三個星期以來音訊全無，如同人間蒸發一般。他們母子三人都很擔心，然而最終等到的是爸爸已經死亡的消息。全家人都悲慟不已，爸爸工作的同事也紛紛都來弔唁，媽媽泣不成聲，妹妹也啼哭不止。很多事情都只能外公和外婆，還有爸爸的一個同事董利鑫來料理。
但是厄運並沒有就此停息，爸爸的後事處理完後，媽媽居然在祭拜爸爸的路上出車禍去世了，任傑和任靜婷一瞬間就成了孤兒。然而這還不夠，妹妹也突然失蹤了，哪里都找不到。外婆因為一連串的打擊一病不起，他最後被送到了奉化溪口的叔叔家，開始了長達十五年的寄人籬下的生活。
那個時候，任傑就知道爸爸和叔叔不是很好的兄弟，因此叔叔一直對他很冷漠，嬸嬸也總是虐待他，堂弟堂妹也跟著父母的樣子對他又譏笑又刁難。全家上下，沒有一個人關心過他，也沒有一個人在意過他。
他就在這樣的生活中，一天天長大，給他養就了孤僻冷靜又沉默寡言的性格。在他十八歲生日的那天，叔叔竟然給他準備了一份禮物，你當時很是驚喜，問叔叔是什麼，叔叔只是微笑地示意他打開。
打開後，就是一雙嶄新的回力球鞋就呈現在了眼前，他高興地拿著鞋子左看右看，愛不釋手，叔叔問他喜歡嗎，他連連點頭說喜歡。叔叔也就沒多問了，轉而說道：“任傑啊 你在我這家養了十多年了，我們卻從來沒有好生對待過你一天，有點抱歉了。”
“沒關係的，叔叔，你們的經濟壓力也挺重的，能把我養到現在已經很難得了，我很知足，以後一定會好好孝敬你們。”
叔叔僵硬地笑了一下，說：“你真是個好孩子，教都沒人教你，是怎麼懂這些的呀？”
“沒人教，可以自己懂呀，我也是一點一點懂的。”
叔叔看著他，那目光裏五味雜陳，隨後又躲開你的目光說道：“任傑，不是我不想好好對你，我跟你爸是親生兄弟，都只有對方一個兄弟。你爸比我大五歲，小時候家裏窮。你爸是老大，又很懂事能吃虧，讀完大學就進城打工去了，賺錢來貼補家裏，也供我讀書。但是誰承想，你爸爸在城裏居然混得風生水起，而我跟他一樣是大學畢業，居然一直沒有找到工作，屢屢碰壁。可能是你爸心裏有怨吧，居然不給我一點幫助，無奈之下我只能回到鄉下的廠裏去上班。才是給自己謀了一條出路。到後來你爸都有錢建私立學校了，他還是對我毫不關心，我跟他，後來的交集也越來越少了。”
他只能說：“叔叔，爸爸在城裏混得風生水起也不容易，他可能是認為你跟他一樣是大學生，能憑著自己的能力做得跟他一樣。誤會而已，爸爸不是你想的那樣。”
“是不是誤會已經不重要了，你爸爸都死了這麼多年了，你也長大了，等到你大學畢業後就別再回叔叔家了，你在叔叔家反正過得也不好，也不用報答我們家。”
“叔叔，不能這樣的……”
“我知道你心裏會不好受，但是我們倆也早晚要斷的，晚點不如早點。”
叔叔說完後就轉身走了，任傑懷裏抱著鞋子，望著叔叔的背影。眼淚一大串一大串地流下來，打在新鞋子上，他這麼小心翼翼、委曲求全地為自己保住一個歸宿，終究還是被容不下了。
那時候的失望、無助，仿佛寒冰一般，包裹住了整個他的身體，寒氣更是直逼內心，一點一點將這顆心冰凍。一直到現在，他二十二歲了，每次在寂靜的夜晚想起來，都會控制不住地落下眼淚，打濕枕巾。從父母雙亡那年開始，他就很少有真正意義上的開心過，但他又是個善於偽裝的人，在很多人面前，他都裝得和正常人一樣，能說能笑，只有遠離人群之後，他才會卸下這種偽裝，頃刻間變回沉默憂鬱的模樣，因為他知道，如果讓人看出自己的不開心，肯定會被問長問短，問完之後又沒人能幫得上忙，只有自己浪費了口舌。就好似自己的傷口被所有人看見，每一處傷口都很疼，都在流血，然而他們只能說幾句不痛不癢的廢話，連紗布都沒人會給他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