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化与驯化
达尔文的自然选择理论,在过去两个世纪里产生了极为深远的影响。这一影响,远非局限于生物界与遗传学领域,更深刻地塑造了世界的全新格局,引领着未来的发展走向;从某种意义而言,两次世界大战背后的理论支撑皆源自达尔文的进化论;时至今日,该理论已然成为至关重要的基石,持续推动着社会的进步。
所谓进化,是物种依据环境的变迁,产生相应的基因变异,进而直接改变生物的特性。自然选择包含三个关键要素:一是应对环境变化的突发变异;二是该变异具备可遗传性;三是此变异在群体中占据主导地位。正是这种进化模式,促使生物体发生根本性的转变,从而达成与新环境和谐共存的目标。
进化通常需要历经数代,甚至更为漫长的岁月;几十年的变异,对于物种而言,难以引发显著的改变;唯有经过数百年乃至更长时间的持续变异与遗传,新的基因才能够在物种中广泛传播,最终成为新的主导基因。
现代智人堪称进化的绝佳范例。历经数万年的漫长进化历程,我们才演变成如今这般身高更高、寿命更长、大脑更重且神经元更多的智慧生命体。由此可见,进化通常具有长期性,并且是一个不可逆的进程。一旦开启,便只能朝着全新的方向持续迈进。我们所熟知的长颈鹿,亦是最为典型的进化实例。
在达尔文之后,拉马克提出了全新的概念,即我们所称的拉马克进化论,在现代社会,更为准确的表述则是“驯化”。拉马克的进化论侧重于短期变化,主要指生物体在适应环境的过程中所产生的基因变化;这种基因变化有别于达尔文进化论中的变异,我们将其称为甲基化。其含义为,尽管许多基因是通过遗传获得的,但在生活中,可借助甲基化的方式使这些基因处于关闭或再次激活的状态,恰似一个开关。这便是所谓的驯化。
人类规模最大的驯化活动,当属对猫、狗、鸡等家禽的驯化。通过人工养殖的方式,改变它们的野性,使其成为人类的陪伴伴侣,或是餐桌上的佳肴。这些家禽在人工养殖过程中,不再面临觅食的压力,逐渐适应了新的生活方式,彻底褪去了野性,增添了几分“人性”。
由此可见,进化与驯化皆可改变生物的属性,然而二者之间存在着显著差异:
1. 进化所需时间更为漫长,而驯化相对短暂。进化需历经数百年乃至数千年的持续变异,才有可能实现物种本质的转变。与之不同的是,驯化无需如此漫长的过程,有时短短几年,甚至几个月便可完成对生物体简单特性的改变。2. 进化依赖基因突变,而这种突变本身具有一定的概率性。只有那些恰好适应当时环境的变异,并且能够通过遗传复制延续下去,才有可能获得自然选择的垂青。反之,若无法满足这些条件,便只能沦为不成功的变异,难以推动物种实现长期进化。而驯化则无需基因发生突变,仅需对基因进行甲基化处理,使其处于关闭状态,即可改变生物的特性。
正因如此,驯化赋予了人类更多人为干预的力量。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进化过程周期漫长,人类能够施加的干预极为有限。
3. 进化具有不可逆性,而驯化则具备可逆性。进化因其自身的起源与特性,本质上是一个基本不可逆的过程。然而,驯化往往呈现出可逆的特点。一旦控制基因的“开关”再次开启,驯化便宣告失败,生物体将重新激活相应基因,回归其原本的本性。其中,对狼的驯化便是最为典型的例子。在短期内,或许能够成功去除狼的野性。但一旦狼遭遇威胁、攻击,或是面临生存焦虑,其野性便会再度爆发,甚至会攻击饲养者。4. 进化是自下而上的演变,而驯化是自上而下的改变。进化体现的是整个物种的共同进步,它并非源于任何顶层设计,完全是底层个体基因突变的结果。这种自下而上的结构使得进化更为稳固,一旦发生进化,便会对整个物种产生影响。相反,驯化是一种自上而下的设计行为。人类既可以驯化动物,也能够进行自我驯化,这些均受到外界干预因素的影响。因此,驯化的稳定性相对较差,生物体容易重新回归到原来的状态。5. 进化与驯化均具备可遗传性。无论是进化还是驯化,都能够借助遗传机制对下一代产生影响。进化的可遗传性易于理解,因为其本身就必然要求具备这一特性。而驯化同样具有可遗传性,特别是通过有性遗传的方式,经过甲基化的基因会在子代个体中持续处于关闭状态,从而实现遗传。6. 自然选择所推崇的适者生存理论,其核心在于生物体与环境之间的交互作用。这里的环境主要指自然环境,诸如天气变化、水源状况、地质变迁、土壤条件改变等。并且,子代所适应的环境往往是由父代乃至更前几代所营造的。与之不同的是,驯化意味着适应全新的环境,包括不同的地域以及个体所处的生活环境。例如,中国熊猫前往美国繁衍生活,这便是一个驯化的过程;而大象因气候因素进行迁移,则属于进化的范畴。
上述内容便是进化与驯化的异同之处。而进化与驯化所产生的影响,在很大程度上指向了人类自身。希特勒是自然选择理论的狂热推崇者,他对所谓“劣等民族”进行了血腥打压,试图以此确保“优质民族”的发展,这本质上是进化论极端应用的结果。
在现代社会,整个世界俨然成为了一个大型的“驯化场”,致力于对人类进行全面驯化,以消除人性中的恶念。其中,全世界推行的义务教育便是最为典型的例证。教育本身就是一个驯化的过程,它通过提升人类的文化知识水平和理性推理能力,最大程度地约束情感脑的活动,抑制人类与生俱来的原始血性。在过去的100年里,教育改变了世界面貌,促进了不同人种之间的交流,减少了彼此间的冲突与矛盾,使人类迎来了难得的和平时期。这无疑是驯化取得成功的典范。
然而,驯化有一个核心前提,即必须满足人类的基本生存需求,尤其是水和食物。一旦人类面临生存危机,驯化必然会失败,人类将重新回归原始的血性。18世纪英国航海史上的一则故事便是最好的证明。当时,有三个人一同出海航行,途中遭遇风暴,他们失去了所有的物资,在海上漂泊了数十天。为了生存,其中两人杀害并吃掉了另一个同伴。幸运的是,这两人最终被救援队救起。这一事件在英国引发了巨大的反响,尤其是在文艺复兴之后,人文主义思潮席卷英国的背景下。尽管最终法院判定两人有罪,但女王特赦了他们,使其免于牢狱之灾。
由此可见,在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驯化的作用便显得微不足道,人类会再度回归其原本的血性。在过去的数千年间,人类借助宗教与道德的力量进行自我驯化,试图祛除人性中的恶念。而在现代社会,更多地是依靠法律与道德来达成这一目标。
驯化唯有在相对安全的环境中才有可能取得成功。若以经济学的术语来形容,那便是必须处于一个增量市场,驯化才具备成功的条件。一旦进入存量市场,竞争与博弈便难以避免,此时驯化往往会以失败而告终。
然而,我们不必将进化与驯化完全对立起来。实际上,二者呈现出相互交融、彼此互补的关系,可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进化是一个长期的过程,而驯化则相对短期。通常而言,长期的进化必然伴随着无数次短期的驯化。诸多短期的驯化经过无数次的复制与遗传,最终有可能成为长期进化的一部分。
人类凭借大脑的可塑性,拥有了无限的发展可能,能够朝着不同的方向进化。进化具有随机性,并非必然朝着某一个特定方向推进,而是随着环境的改变而变化。与之不同的是,驯化具有确定性,我们能够朝着特定的方向进行驯化,例如去除野性、使其宠物化等。
我们不妨大胆设想,倘若未来全球爆发大规模的核战争,全球的空气将遭受核污染,弥漫着放射性物质,这必将给全人类带来深远的影响。许多人会因此消失,而幸存者则必须进化出能够与放射性物质共存的全新基因,这或许会导致人类出现失明、听力下降等情况。但无论如何,总会有人类继续存活下来,通过遗传繁衍,诞生适应新环境的生命体。在这个过程中,人类并未朝着更快、更强、更智慧的方向进化,相反,在某些方面呈现出退化的趋势。由此可见,进化没有固定的方向和确定性,仅仅是根据外界环境做出的被动选择。
驯化具有显著的确定性,更为明确的是,人类个体还能够进行自我驯化。以习惯养成为例,这实际上就是自我驯化的体现。通过无数次的反复练习,个体自然会在某一领域掌握特殊技能,进而完成驯化过程。而且,这种能力同样具有可遗传性。例如,NBA运动员的子女大概率也会成为优秀的篮球选手,这便是自我驯化可遗传的典型例证。
从量变到质变的过程即为驯化。经由反复不断地训练,逐步形成肌肉记忆或是神经记忆,促使某些基因开启,某些基因片段关闭。如此一来,我们的无意识行为得以改变,进而实现质的转变。这无疑是自我驯化过程中至关重要的一个部分与环节。
爱情,进化之产物。依据斯腾伯格的爱情理论,爱情包含亲密关系、激情与承诺这三个要素,三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实际上,这三个要素皆从人的本质深处衍生而来。
激情,是人体化学物质相互作用的外在反应,是神经递质刺激下的本能体现,是多巴胺所带来的愉悦与兴奋之感。亲密关系,作为人类情感的重要呈现,由右脑所掌控,它是人类最为原始且真实的情感体验。而承诺,则是人类左脑,尤其是大脑前额叶皮层经过理性推理与审慎思考之后的结果。身体的化学物质、细腻的情感以及理性的思维,三者共同勾勒出爱情的大致轮廓。
仅有亲密关系与激情的爱情,可称之为情人之爱;只具备亲密关系与承诺的爱情,是灵魂之爱;而仅有激情与承诺的爱情,则是契约之爱。任何缺少其中一个元素的爱情组合,都是残缺不全的。这就注定了爱情是一种结果,是这三种元素相互作用、共同进化的产物,而非诱因。不要轻信“因为爱情……”这样的表述,实际上,正是这三种元素的存在,才催生了爱情,而非先有爱情,而后才有这三种元素。
所谓“驯化的爱情”,就如同过往“父母包办”的婚姻爱情,显然难以契合双方的利益诉求,故而悲剧屡屡上演。爱情,作为人类最为伟大的情感,无疑是进化的结果。
此外,我们需明晰,宗教、意识形态与科学,皆是从不同视角对我们所生存的世界以及世间发生的一切进行阐释。对于同一件事,往往存在多种视角的解读。宗教与意识形态带有主观性,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见解;而科学,尤其是数学和物理,具有客观性,它不仅能够解释单一事件,还能对未来之事作出预测。
我们必须清醒地认识到,科学并非万能,它是人类理性推理得出的客观成果。然而,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人类拥有情感。理性固然能助你获取财富、实现富足,但在最为关键的时刻,它却无法挽救你的生命;而情绪,在关键时刻往往能成为拯救你生命的重要因素。所以,人不能没有情感,否则便失却了人之为人的本质。
科技的尽头,或许是理性人的理想概念,宛如亚当·斯密笔下的经济学人,这一设想或许会成为现实。实际上,人机结合、脑机互动正呈加速发展之势,相信在不远的未来,“机器人”有望成为现实。但没有情绪的“机器人”已不再是地球上的人类,而是属于宇宙的更高等智慧生命体。
此刻,我不禁回想起科学家曾对硕鼠进行的实验。在一个人工搭建的封闭空间里,实验人员放入了5只硕鼠,每日为它们提供充足的食物和水,任其自由生长。失去了生存压力的硕鼠开始疯狂繁殖,数量一度超过10万只。随后,可怕的事情发生了,硕鼠们自动分成不同的群体,相互发起攻击。经过18个月的实验,硕鼠的数量从高峰时期的10万只锐减至最后仅3只幸存。在没有压力的环境中,自我斗争最终终结了硕鼠的文明。
人类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当生存危机尚未解决时,人类会展现出高度的团结协作精神。然而,一旦生存压力消失,不再为食物等基本需求而烦忧,最终的结局很可能是彼此之间相互厮杀。能够毁灭人类的,唯有我们自己。又或者,我们就如同被困在地球上的巨型硕鼠,只不过是被更高等生物用作实验的对象而已。或许,我们真的只是那众多硕鼠中的一员罢了。
进化赋予我们适应周围环境变化的能力,引领我们朝着更为智慧的生命体迈进。然而,当我们以当下的视角审视往昔,会发现我们相较于古人,似乎的确更为聪慧,能够制造出更为先进的设备,视野更为宽广,所知也更为丰富。但这并非必然的趋势,或许存在一个转折点,届时进化会使人类开始走下坡路。人类会愈发依赖机器,从而削弱自身的能动性与主动性,最终让人类的进化之路陷入衰退。
这恰似登山一般,当我们俯瞰山底,领略山下的景致时,会坚信自己已然登上山峰,能够远眺更远处的风景。然而,我们并不能确定此刻自己究竟是身处山腰俯瞰,还是立于山顶眺望,我们所处的位置是未知的,毕竟未来充满了不确定性。也许此刻我们正趋近山顶,即将迎来下山的转折点;也许此刻我们尚在山腰,仍有漫长的攀登之路。但从进化的层面来看,这一切不过是转瞬即逝之事。进化是以数百年、数千年,甚至数万年来计量的,而驯化仅需短短数十年便可达成。
未来,犹如一片迷雾笼罩的未知之境,神秘而又充满变数。然而,它却已悄然降临于我们眼前。我们内心渴盼着能紧握主动权,将未来牢牢掌控在自己掌心,绝不愿沦为高等智慧生物眼中任其摆弄的“硕鼠”。
但遗憾的是,当下的我们正一步步迈向成为“硕鼠”的歧途。这其中,既有无奈的叹息,亦饱含着悲哀的喟叹;它既是事件开端种下的因,亦是发展演变催生的果。毕竟,对于世间任何一件事而言,真正确凿无疑的唯有那最终的结果,而非简单的是非对错评判。结果一旦铸就,便如板上钉钉,难以更改,我们所能做的,不过是从不同视角去解读这既定的事实。
进化,宛如一只无形却又巨大无比的手,将你、我、他都笼罩其中,其力量宏大而不可抗拒。而环境,却是我们能够施加影响并加以掌控的。我们亲手缔造的环境,正深刻地影响着下一代,乃至下几代人的生存状况。他们不得不被动地去适应我们当下所创造的环境。从客观层面来讲,我们实际上正左右着进化的走向。
这就是进化与驯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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